【原創小說】鍾情 (含限制級文字)

第49章. 三本一樣的書


因為姿芬在文壇的緣故,我特別注意台灣文壇的事情。5月時,有回在博客來看到一本新散文集,作者是紫逸,介紹說明是日本和美國遊記,封面廣告詞還有這麼一句話,“搖搖晃晃從東京坐普通電車到京都,全身螺絲都晃鬆了,”我狐疑,這是姿芬寫的嗎?點了簡介讀了,99.7%確定是她,三句話不說就訂了。


這個筆名還是我幫她想到的哩。


姿芬大三時候開始寫散文投稿報章,她一直想取個筆名,苦惱想不出來,於是叫我幫她取。

“要叫跟你本名類似的嗎?諧音?”

“都可以啊,你想到了什麼?”

“‘姿’聽起來不像筆名,‘芬’也不像,”我想了想“不然學你哥用‘子’。例如原來你如果是男的,你爸會給你取什麼?”

“我不知道耶,他們沒跟我說過,也許本來就希望我是女的吧。”

“喔?很多家庭都是用一個詞拆開兄弟用啊,健康,哥哥叫什麼健,弟弟叫什麼康之類的。”

“嗯?”

“你哥的勤接下來是什麼字啊,”我道,“勤勞,如果你生成是男的,你爸搞不好會給你取叫‘子勞’。筆名叫‘子勞’如何?”

“我不要啦!好難聽!”姿芬皺眉笑出來。

“的確難聽,”我也笑了,“也不像女生的筆名。”

“嗯,再想一個!”

“還有什麼勤下面的字......勤勞,”我騷頭想了一下,“勤勉,叫‘子勉’?”

“好一點......還是不好,太陽剛。”

我是視覺系的人,一直覺得‘勉’字跟‘逸’字很像,我想到‘逸’,“‘子逸’?飄逸的‘逸’,好聽很多吧?”

“嗯......好很多,”姿芬道,“可是還是有點陽剛,不夠女生。”

“喔,我再想想......”我又騷頭想了一下,“還有什麼勤下面的字,“勤勞,勤勉,勤奮......叫‘子奮’?”

“不要啦!更難聽!”姿芬皺眉。

“哇,我想到了,”我發現新大陸,“原來你爸本來要給你取‘子奮’!我終於悟出來了!”

“才沒有啦!難聽死了!”姿芬皺眉,但她又忍不住大笑,故作生氣捶我手臂。

“你爸給你取的啊!”我輕輕抓著她手腕,也忍不住大笑,“然後因為你是女生就改了嘛!”

“難聽死了啦!”姿芬還忍不住在笑,“安哲認真給我取筆名啦!”

“好啦好啦,”我們笑了好久,後來終於我的大笑休息了一下,我騷頭又想“還有什麼勤下面的字......”

“不需要用‘勤’啦!幹嘛一定要用‘勤’!”姿芬叫道,她還在笑。

“勤有功,戲無益”我開始無法克制地在耍白爛了,“子有,子功......”

我們不約而同想到了‘子宮’又開始笑,“子無,子益”我道,“咦,子又出現了。”

看著姿芬還是皺著眉頭,臉上還有剛才的餘笑,我繼續白爛做我的成語接龍,“還有什麼‘勤’的,一勤天下無難事......,子一,子天,子下......”我停留一下,“咦,‘子’聽起來好熟,我們認識的人嗎?”

“子夏是孔子的學生啦!還你認識的人咧。”姿芬又忍俊不住在笑。

“喔,還有什麼......”我又騷騷頭,都沒在認真取筆名,也快沒靈感耍寶了。

“就叫‘紫逸’”,姿芬道,“‘’一直出現,就叫‘紫逸’了!”姿芬拍手道,“紫色的紫,飄逸的逸,像女作家的名字了!”

“喔......”我還沉溺在成語接龍裡面,她就取好啦,我還一時反應不過來。

“謝謝嚕,安哲,你取得真好!!”姿芬親了我臉一下,我還發著呆,沉溺在成語接龍裡面。


後來姿芬用這個筆名在報紙副刊發表了好幾篇散文,登出來時,我們還買了報紙,也買了特大號剪貼簿子保存她的文章。我和姿芬說,以後要集很多,以後老的時候再一起翻看。

總之,這就是女散文家筆名的由來。
再說為何是三本一樣的書吧。

博客來的書比預期早了兩天到,飛過太平洋,盒子都還完好,都沒有破損或擠壓。


打開姿芬的書是很奇異的感覺,我把自己調整到最佳,最認真,最有精神,最帥的狀態,開始很小心地翻她的書。

雖然常常想念姿芬想到我要哭,讀她的書,並沒有傷心的感覺,反而是快樂,熟悉,與有榮焉,舒服,平靜,興奮,恍然大悟,會心一笑,溫馨,一腔柔情,幾縷思念。

往後,我把那本書放在床頭几上,睡覺前,失意時,煩累時,沒有靈感時,放空時,就拿出來翻看,翻看到我好多段落,都會背了。

像是‘江之島夕陽再美,美不過西子灣,西子灣曾經有你的身影。’


妳沒忘記我,那妳為什麼還。



2002年,姿芬碩士畢業那年,7月中,我回了台灣玩,看親友。兩個月前訂票時還想著回去要不要找姿芬,畢竟我想念她,畢竟分手了也曾經是朋友。後來MSN知道姿芬這時候在美國,和我不會同時在台灣這個島嶼上。不重要了,也不算和她失之交臂,當年是我先被判出局。

子洛還在香港,其他朋友又要上班,於是我自己到處走走,亂走走到了之前姿芬哥哥做事的醫院,姿芬哥哥後來來了台北工作,那時我跟姿芬還在一起,曾經陪她去找過她哥。

我好奇他還在不在這家醫院工作,於是去看了他們的小兒科醫師名單。竟然還找到了。

看的時候,旁邊有位年輕可愛的護士妹妹經過,看了我一眼,我反正沒事做,於是開口問了她:“請問一下喔,繆子勤醫師今天有來嗎?”

“請等一下,我去櫃台查一下喔。”她走向櫃台。

“好的謝謝。”我有禮貌字正腔圓地回答。

“先生請問你是他的病人嗎?”

“喔,我不是......”我道,難題來了,我要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呢?朋友?親戚?都不算,遠親?也不是!連襟?姿芬哥哥聽了會笑我吧!

而且姿芬哥哥不是小兒科嗎?=_=??

“是他以前的朋友,很多年不見,剛好經過來探望他一下。”我回答。

“繆醫師今天有在,他看診到一點有午休,先生你要留聯絡資料還是下午一點再來找他?”護士妹妹道。

“喔,”我道,“我一點再來好了。”

於是我出了醫院,現在才11點,待會真的要回去找他嗎?跟姿芬分手了,和哥哥也不熟,可是如果護士妹妹跟他報告,他會知道我來過又不告而別嗎?

在醫院門口躊躇了一陣子,決定還是先到處走走,一點再回來,否則護士妹跟他描述有位很帥的男子來找他,他要猜出是我,看我問了又離開,會覺得我沒禮貌吧。

我在醫院附近的街道上亂逛,雨停了。我想還有兩個鐘頭,可以散步個大安區了,可是散完會一身汗,一身臭汗去見姿芬哥哥會不會沒有禮貌呢?算了待會冷氣一吹就不臭了!而且姿芬哥哥也當過兵,啥臭汗沒聞過。

12點45我就回到了醫院,想說不知道姿芬哥哥會不會加班看診,我到了剛才櫃台旁候診區椅子等,護士妹妹還在。這裡是小兒科,好幾個位子帶小孩的媽媽坐了,她們還停了推車在旁邊,裡面又是尿布包又是奶瓶的。我特別找了旁邊沒小孩的位子,蹺起二郎腿發呆等大哥。1點10分他出來了,護士妹妹跟他說了我。

大哥看到我很詫異!臉上出現了笑容快步向我走來,似乎挺高興看到我!我站起來。
“安哲,好久不見!你怎麼來了!”他很熱情地拍拍我肩膀。

“大哥!好久不見!”我也熱情地拍拍他肩,“這幾天我從美國回來玩,剛好經過這裡,來看你還在不在這裡工作!”

“在啊,一直都在這裡!”大哥笑道,“回來多久啊?”

“兩個禮拜。”

“才兩個禮拜啊,怎麼不住久一點!”

“美國還有學校的事情!”我回答,“我現在在念博士。”

“真優秀!”大哥道,“哎,現在我妹不在台灣耶,也去美國唸書了!兩個禮拜前才畢業!”

“我聽朋友說了,她去念碩士。”我回答。

“對,所以這次你見不到她。”

“沒關係,我回來台灣隨便玩玩,看親戚。”

“對了,吃過飯了嗎?要不一起吃午餐,我來請!”大哥道,“還是晚上請你吃個飯?”

“大哥不要客氣,我請大哥午餐好了,晚上我另外跟朋友約了!”

“我來請!要吃什麼?醫院這裡只有一家中餐,賣魯肉飯的,還有麥當勞,不然我看能不能請一下假,帶你去遠一點。”

“魯肉飯麥當勞都可以啊!”我回答,“好久沒吃台灣的魯肉飯了!台灣的麥當勞我也很懷念!”

“呵呵,麥當勞不是美國的嗎?”

“美國麥當勞味道不一樣。”我道,“大哥你決定吃什麼吧!我都可以!”

於是大哥帶我去了魯肉飯,還說要打電話叫大嫂也來,大嫂沒接,我們就叫了,這裡菜色不多,只有魯肉飯焢肉飯這類的,我心想還真油真不健康,難怪醫院病人這麼多。

我們坐定了吃,“大哥平時都在這裡吃嗎?”

“有時候。我老婆有空煮,會幫我帶便當,她忙我們就在外面吃。口味還可以嗎?”

“不錯啊!”我道。其實不怎麼特別,不過我散步了兩個鐘頭,很餓!

“嗯,”大哥點頭,“我老婆說不怎麼樣,我是有吃就好!對了,你那麼久沒回台灣,要好好嘗嘗台灣的食物!台灣最近不知道又在流行什麼食物,我都不清楚,要問我老婆,”大哥一面大口吃飯一面說道,“不過吃美食這方面,我妹最清楚啦。”

我點頭笑笑,以前姿芬也很愛叫我跟她去吃同學介紹的店,環島的時候還特別去買了全省美食的書籍來研究,陪她去了好多好多。

“哎,”大哥似乎覺得避開姿芬的話題好,“對了,有沒有去哪裡玩玩?”

“在台北附近晃吧,看幾個朋友,下禮拜去南部親戚家。”

“台北你住過很久,對你可能沒什麼新奇地方,”大哥道,“最近好像又在流行去什麼賞花賞鳥的,我也不清楚,要問我老婆才知道,”大哥一面大口吃飯一面說道,“不過旅遊這方面,還是我妹最清楚。真是......哎,不說這個。”

“沒關係。”我道,“對了,繆伯父繆伯母最近好嗎?”

“不錯啊,六月初還去了美國,我妹畢業,他們上禮拜才回來。”

“以前常受到伯父伯母的照顧,好久沒見到他們了!上次拜訪你們家還是大學的時候。”

“那次我好像沒在台中,這次有要去台中嗎?”大哥一面大口吃飯一面說道。

“還沒決定,還要去南部看親戚,還不知道有沒有時間去看伯父伯母。”我等嘴巴飯咬完,很有禮貌地回答。想說就客套一下。

“歡迎你有空去我們家啊,我爸我媽都退休了,很閒,叫他們帶你去吃一頓,”大哥擦嘴道,“我來看他們這幾天在不在。”

他還真掏出手機來打,我嚇一跳,難道他真的把我當連襟了?

這種關係究竟叫不叫連襟呢?

“沒人接,大概在睡午覺還是出去了。”大哥把手機收回口袋,“我爸我媽對你印象很好,說你很優秀,上次聊天還在說你們沒能在一起,很可惜。”

“喔......”我又嚇一跳,“我跟姿芬可能沒有緣份吧。”我真不知道怎麼回答,隨便就說了這句。

“嗯,他們是覺得我妹為了遠距離放棄很可惜,不過我妹想留在台灣工作,她出國也不好找。”大哥一面大口吃飯一面說道,“我看我爸媽也捨不得我妹嫁那麼遠,呵呵呵。”

“嗯。”我點點頭,真不知怎麼回答,只好用舌頭研究嘴裡的飯。

“算了不說這個,”大哥的飯快吃完了,吃的比較小口了,“嗯......”

“對了,大......湘怡姐最近好嗎?”我看大哥好像除了姿芬,都找不到話題,提了這句。

“她還可以啊,老樣子,”大哥喝湯道,“我們最近想來再生個小寶寶,她都高齡產婦了,工作太忙,我看懷孕不容易。”他又掏出手機要秀照片給我看,“你看這是我兒子皮寶,四歲半。”

原來大哥大嫂已經有一個小孩了!我伸頭去看他手機,姿芬的姪兒長得很像她哥哥,不知這個小名誰取的。

“你們當醫生都很忙啊!”我心理在算,大哥大嫂比我們大7歲,就37了。

“女人忙,有壓力,高齡產婦,就不容易懷孕,”大哥用手機繼續秀照片給我看,“倒是我妹,30了還找不到伴,我爸媽都擔心她以後也是高齡產婦......哎,算了不說這個。”

“......”我真不知怎麼回答。

姿芬還沒交新男朋友?

大哥手機響了,在我眼前發閃光。

“喂,媽,”大哥接起來,“對,剛我打給你,”接著他就說了我回來台灣的事情,還幫我約了去台中看姿芬爸媽。

還真是。

他們還覺得我是未過門的女婿嗎?


呃......對了,女婿也可以說是過門嗎?糟糕以前沒跟中文系的姿芬問清楚。


姿芬爸媽的退休生活似乎很充實,大哥好不容易問到了他們有空的時間,說他們很歡迎我去!繆家人都這麼熱情,我也不好推辭。總之我是兩天後去台中看了他們。

其實我是想看他們的,尤其姿芬的父母,當初給了我另一個幸福家庭的感覺;在台北的時候,姿芬的大哥大嫂常照顧我們,也讓我覺得有了長兄長姊依靠的感覺。


和大哥吃飯第二天,我去買台中的票,我特別到台北車站去買了以前大學常坐的那個時間來回,很早的時候去,很晚回台北,從前是為了能在台中待久些陪姿芬。我好想再感受大學時代買車票去台中找姿芬的感覺,好似回到10幾年前,18歲時。


我手裡握著車票,都快在人潮來來往往的車站哭了。
還要買禮物送姿芬爸媽。從台北買禮物是最難的,這裡全台灣各地出名的名產都有賣,但是就不是台北市的獨有的名產。
 
哎,要送什麼呢?台北有什麼呢?空污?潮濕?雨水?
 
最後還是買了茶葉,想說老人家都喝茶,以前我也送過茶,應該不會錯吧。
 
 
台中倒是變了,和幾年前不太相同,高大的房子多了,寬敞的店面多了。有些地方卻不熱鬧了,有些倒是我認不出了。還好姿芬家公車路線沒變。
 
到了姿芬家,她家附近大街道街景也變了很多,小巷子倒是老樣子。
 
我近中午到姿芬家的,還是照舊按了門鈴,姿芬媽媽照舊來開門,我,很奇異地,照舊是心口熱熱又涼涼的,撲通撲通跳。我一直不知道為什麼來她家總會這樣,在成為姿芬男朋友之前,在和她交往時,在幾乎論及婚嫁時,在分手後。
 
姿芬爸媽很熱情地歡迎我,問我路上坐車可好,我說火車蠻空的,人不多,姿芬爸媽說累了嗎,我說不累,同時把買的茶葉和點心恭敬地放在茶几上。
 
我卻發現姿芬爸媽都老了些,皺紋多了,背駝了。我曾經想要把姿芬的父母當成自己父母一樣去關心,但是,至今我只能拿這個想法藏在夢裡。
 
也許以後會有另一個男人來當他們的女婿吧。
 
 
 
 
姿芬爸媽問我幾點的車回去,雖然我是買最後一班,我謊稱說買的是晚上8點。姿芬爸媽說晚上車時間足夠,提議帶我去吃海鮮,我說都好,伯父伯母喜歡去哪裡,請賞光讓我來請;姿芬媽媽說不要客氣啦!她說話,聲音語氣和姿芬幾乎一模一樣,讓我突然心痛。他們堅持要請我;我說伯父伯母真是太客氣了,上次也是您們請的,每次都這樣會讓我不好意思來台中了,他們都笑了,姿芬爸媽說請我先坐坐,等他們準備一下,我說您們慢慢來。我在客廳坐著等。
 
 
10幾年前也坐在同樣的位置。他們家沙發還是沒換,舊了些,還很乾淨。
 
旁邊茶几放了幾幀家庭照,全家福的,她哥哥畢業的,她哥哥嫂嫂結婚的,小姪子小嬰兒的,小姪子大嬰兒的。我的眼睛還是被姿芬的大學學士照片吸引了。
 
同樣的一張畢業照,我皮夾裡也有一張。
 
我從褲子口袋外頭摸摸裡面的皮夾。
 
除了那張畢業照,姿芬的照片中還有她高中時的儀隊可愛照片,這張我知道,和我的那張不同,但是看來是同一天照的,這張臉偏左,姿芬微笑,我那張是臉偏右,笑得比較燦爛。還有一張是姿芬碩士畢業的照片,和她爸媽。姿芬的表情很陽光,似乎還化了點妝,上了口紅,我以前從來沒見過她化妝的。
 
 
喔!是有一次!在書彬的婚禮上。
 
 
上次在姿芬家看姿芬的照片,姿芬爸爸還來跟我說了好多姿芬小時候的事情,後來姿芬還一直撒嬌叫她爸別泄露她的糗事!
 
我好想再聽她爸爸說姿芬小時候,好想聽姿芬撒嬌叫她爸別泄露她的糗事。
 
如果這幾年,我還跟她在一起,該有多好啊!人,卻總是要到真正失去之際,才知道後悔,才知道覺悟,而珍惜卻怎麼也來不及了。
 
 
姿芬的爸媽都對我很好,叫我很罪惡。我對他們最疼愛的女兒,做出了那樣的事,我霸道地奪取了他們女兒的珍貴童貞,然後背叛了她。前天聽她哥哥談我們分手的事情,姿芬是用遠距離來當說辭吧。所以她爸媽,她哥,想必不知道我被攆出去的原因。
 
如果姿芬家人知道,我會被抓去浸豬籠吧!
 
我倒抽一口氣。
 
但是,如果浸豬籠能讓我的心裡解脫,那就浸豬籠吧;如果能讓姿芬好過、消氣,啥豬籠我都願意浸。如果能讓姿芬原諒我,和我再來一次,什麼事情我都願意......
 
姿芬爸媽帶我去台中港吃海鮮,以前每次來姿芬都說要帶我去,卻都從沒去過,倒是分手後,給她爸媽請客去了。叫我訝異的是,姿芬家是她媽媽開車。
 
原來她爸爸這幾年眼睛不好。
 
她媽媽開車開得不錯,很穩也沒有緊張的樣子,比我媽好多了。
 
午餐雖然好吃,跟長輩一起吃,又是舊情人的父母,實在扭捏。吃完了午餐,她爸媽問我有沒有想逛什麼地方,我說伯父伯母想去哪裡我就跟著吧,他們說沒有;我心想如果是和姿芬在一起,到哪裡都輕鬆有趣,跟長輩一起逛街實在是很不能放鬆;我說伯父伯母出來這麼久累了嗎,不然回去伯父伯母家裡坐坐我再走吧,姿芬爸媽說回去吃你帶來的點心好啦,我心想老年人怎剛剛吃那麼多海鮮還能吃,後來回去他們家,他們泡了老人茶給我喝,吃海鮮嘴巴很鹹,喝茶還挺能解鹹的。
 
我們在客廳隨便看看隨便聊聊,後來我在客廳書架上瞄到了紫逸的書,她爸爸看到我眼神停在那本書上,拿了出來,
 
“這是我女兒最近出的書。”他拿給我,示意我翻看。
 
“喔!姿芬出了書喔!”我聲音裡做出了一些驚訝。
 
“是啊,她寫她去日本、美國旅行的事情。”
 
我把書放置成與我肩膀平行的角度,很恭敬的翻開封面頁,很恭敬很專住的讀著序頁的每一個字,每一個空白角落。
 
“她是我們家第一個作家,我們家從來沒有親戚寫過書的,”姿芬媽媽道,看來很以姿芬為榮。
 
“嗯!”我抬頭看她,用力點點頭,繼續很恭敬的翻著。姿芬爸媽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姿芬當作家的事情,和她從事文字工作的事情。我則不時有禮貌的抬頭回應著他們。
 
時間過得很慢,我翻完了目錄,序言,推薦文,終於我恭恭敬敬翻到第18頁第一篇了,姿芬媽媽對爸爸說這書我們是不是有兩本,爸爸說好像另外一本在房間,姿芬媽媽說安哲你帶回去慢慢看把,我們家有兩本!我說不用了!我在這裡翻翻就好。
 
我不敢跟他們說我偷偷去博客來買了,都已經分手了,還去買他們女兒的書,會不會被認為很變態?
 
雖然只是散文,不是什麼泳裝寫真。
 
我把書放回架子上,不是原來的立在眾多書籍中的位子,只是平躺著在旁邊,表示我不是對這本書沒興趣的意思,只是看累了休息一下。
 
後來姿芬媽媽說爸爸你會累就去睡午覺吧,爸爸說他不累,又陪著我繼續聊天,不過後來聊得倒很愉快,我們從台灣的經濟,社會,聊到了台灣的政治,後來就開始一起罵李X顛,罵得很爽,姿芬的爸爸比我還討厭、還討厭二姓家奴,他可能覺得遇到知音了。
 
聊著聊著,快5點了,我想要是過5點可能姿芬媽媽要煮飯了,她要煮飯就一定會留我吃,雖然以前挺喜歡姿芬媽媽做的菜,但是今天我陪舊情人的父母半天我已經體力透支了,於是我說我該走了,還要去市區買些東西送台北朋友跟南部親戚,姿芬爸媽說好吧!安哲下次你回來台灣,歡迎你再來!我點頭說一定會!
 
我都快在他們家哭出來了。
 
走之前我跟他們借了廁所,裡面跟以前還是差不多,當然毛巾牙刷都換了!也沒有姿芬的那一套。瓷磚舊了些,還是很乾淨。
 
回來客廳時,姿芬媽媽拿了個提袋給我,裡面裝的是紫逸的書,還有她說她早上買的一些糕點,要給我車上吃的。
 
呃......所以我現在還算未過門的女婿嗎?
 
 
總之這就是第二本紫逸書的由來。
 
 
所以,那次回台灣,我還是又有一本,等火車的時候看,等飛機的時候看,在親戚家無聊的時候看。其實翻開,我也並沒專心看,美國那本我都翻爛了,好多段落我會背了。翻開它,只是放空,只是思念,只是一種儀式吧。
 
只是被妳陪伴著。
 
 
 
再說第三本!
 
兩個禮拜後,我回到了美國,媽媽說有我一個台灣寄來的厚牛皮紙包裹,像是本書,我想說誰會從台灣寄書給我!也許是子洛寄的,要炫耀他出書。拿了準備要撕開,嚇然發覺包裹上娟秀整齊的字,寫的是英文,發信人地址,寫的是中文。
 
 
 
是妳。
 
是妳寄了包裹給我。
 
 
 
是什麼呢?
 
 
讀者都知道是什麼了。我還賣什麼關子。
 
 
但當時我還不知道。我們都分手了,也許妳恨我,寄的是以前留在妳那裡的東西還是照片什麼的,還有怨念吧。
 
不管是什麼。這個包裹包得太平整,我不忍拆。我要拿剪刀剪了,它就不再完美無缺口了。
 
我還是很小心翼翼地找了一把利剪,剪下封口邊最細最細一道開口,我很仔細,讓它看起來是美工刀切的一樣直。
 
不是我留在妳那裡的東西,是妳的新書,書還用厚紙板保護了,透明膠套裝了,想是為了防摺防雨。
 
 
打開妳的寄的書是很奇異的感覺,我把自己調整到最佳,最細心,最專注,最溫柔的狀態,開始很小心地翻妳的書。
 
封面內,深藍中性筆娟秀的寫了三個字:給安哲
 
我怔了好久。
 
 
JAW 2018
第50章。正浩結婚


2002年後,還沒拿到學位,課都修完了,我可以愛上不上修一些系上的選修課,其他時間都在當教授的研究助理跟做論文的研究。2002年秋,我還接到了正浩從北加州寄來的紅色炸彈,他結婚那天是週六,於是我開車北上去參加了。

正浩跟我一樣,有好幾個親戚長輩都全家移民美國,他的老婆也是台灣來的,所以婚禮讓我有身在台灣的錯覺,除了他同事還有印度人,白人,大陸人,香港人,南洋華僑,把我的心境拉回了美國。

在做軟體工程的他,同事也是男多女少。正浩介紹了他同事給我認識,又說安哲你明天還在這裡吧、我有幾個朋友也是外地來參加的,你可以跟他們去附近逛逛。於是第二天我跟另外三個正浩的賓客去舊金山灣搭船遊海灣。我不知道正浩是否故意把我們幾個單身朋友搭配起來,總之是2男2女去了,應該都是30歲左右單身的,至少這是我的觀察。其中一個女的,白人,長相不是頂漂亮,長髮戴著書呆子眼鏡,氣質還不錯,整個就是理工科女孩子的單純書呆子氣質。她是正浩公司新來的軟體工程師,剛從外州搬來,對北加州還不熟。另外一個女的,正浩現在同事,馬來西亞來的華人,也會說國語,也是長髮,臉白白淨淨,身材有些胖。雖然只有她跟我會說國語,但是跟我話不多,因為另外那個男的,正浩以前同事,一個香港人,一直黏著她講話。馬來西亞女人也會講台語,但是不會講廣東話,所以他們是用英文對話的。香港男人似乎對馬來西亞女人很有興趣,一直找她講話,真好,因為馬來西亞女人完全不是我的菜,於是我大部份都是跟白人女孩子講話,聊得不外是如何認識正浩,住哪裡,工作情形。這個女孩子原來還念了電腦科學碩士,因為我也做過寫程式的工作,所以還可以跟她聊,她也不是很聒噪的人,但是話題一開,還是不會有冷場。

雖然那次出遊,跟我來美國之後大部份的朋友聚會一樣,都沒有美女,當天還是玩得很愉快,在還不是很冷的秋天,晴天中午,搭船吹海風。好久沒有吹海風了呢。後來4個人還一起去漁人碼頭餐廳吃了海鮮才離開的。

週一正浩照常上班,還約了我吃午飯,我因為學校的工作很自由,原來想一早開車回LA,還是中午跟他吃了才上路。

正浩帶我去他公司附近義大利麵餐廳吃午餐,正浩點了青醬蛤蠣蘑菇義大利麵,我點白醬海鮮番茄義大利麵。

我笑說你才結婚第二天,怎麼變在陪我,都不用去度蜜月嗎。

“我老婆今天也上班啊,度蜜月等感恩節連假再去。”

“你老婆也是做IT對吧?”我好像聽他說過,就隨便聊。

“對啊,她做System Admin。”正浩說道,正浩做軟體開發。

“不錯唷,SA都很有耐心吧!”

“對機器有吧!希望回家不要耐心都用掉了!”正浩笑道。

“不會吧,你老婆看起來對你很好。”我笑。

“呵呵,尋尋覓覓就找到這個。”正浩笑。

“追多久?”

“沒很久,交往三年。年齡都到了,就是在對的時間遇到還能相處的人。”正浩笑,“我來美國以後就只有追到這個過,以前追過幾個都沒結果。我想找台灣來的,我爸媽也想我找台灣來的,可是你知道,台灣女生有些很功利,你一定要開名牌車啊,一定要有家裡有錢啊,我怕那種。在美國遇到台灣來的,也沒那麼容易。”

“對啊,我們系上就只有一個,而且還是已婚!”我笑。

“你現在哩?有交?”

“現在沒有,前年談了兩場小戀愛,後來沒空,都在工作跟唸書,沒時間。”

“不想趕快找人定下來?”

“我不急啊,我想先把學位拿到吧。”

“你爸媽不會催?”

“會啊,我爸媽什麼都管,讀書也管,工作也管,談戀愛也管:為什麼不念工學院,為什麼不喜歡上次親戚介紹的女生,為什麼要買Toyoda的軟殼車,為什麼要買TM的股票,為什麼TSM還不賣掉,啥都管;”我笑,“我也懶得理他們。我就跟他們說一面唸書一面追女人會不專心。”

“我爸媽也是啊,好在終於結婚了,少一件事;前幾天有一堆親戚還在問什麼時候要生小孩。=_=”正浩笑。

我笑,心想他一定覺得很煩,“對了,你叫我跟你同事去玩,是為了介紹女朋友給我?”

“也不算,我知道你住南加不大可能。那兩個女生都剛來我們公司,以前在外州的,她們就說附近都沒玩過,你也說要去逛,我想你們可以做伴。阿哲,我知道她們不是你的菜啦。”

“呵呵。”我揚揚眉。

“她們兩個就不夠漂亮,我知道你不會看上。”正浩笑。

我笑,“你是要介紹給那個香港人?”

“他對我同事有興趣,那個馬來西亞人女生。白人女生他不會想吧。”

“嗯,他要華人。”

“對啊,很多人都這樣啊。大部份都想認識同一個地方來的,不然至少要華僑。”正浩道,“對了,你念完是打算待美國還是回台灣?”

“蠻想回台灣的,可是國外工作比較好找吧,先求有工作再說。”

“你回台灣要待在學術界嗎?”

“應該,我其實不喜歡工業界,大概我比較懶,”我笑,“以前做過兩年,台灣一年,美國一年,還是不很喜歡。你咧,會一直待在美國?”

“應該吧,我爸媽,我老婆爸媽都在這裡,而且工作在這啊。”正浩邊說邊看看錶。

“嗯。”我回道,“要趕回去上班?”

“今天特別,1點半組裡要開會。才12點半,還早。”

“吃完午餐開會,會打瞌睡吧。”我笑。

“怎麼能打瞌睡,我得做報告!”正浩笑,“等一下買杯咖啡來喝就好。現在戒煙了,不能抽煙提神了。”

“咦,你什麼時候戒的?”我記得正浩當兵退伍還沒完全戒掉。

“28歲生日那天戒掉的!”正浩笑,“我跟我老婆約會,那時候她還沒答應跟我交往,我老婆超討厭煙味,後來我戒了,她就願意跟我在一起了。”

“嗯。”我點頭笑。愛情力量真偉大!

“早該戒了,以前戒都沒成功,可是上次被你大嫂說過後就少抽了。”

“她不是我大嫂。”我笑。

“她不是你大嫂?你不是提她都叫她大嫂?”

“她當時是我大學女朋友她哥未婚妻。”我說道。

我大學女朋友,我大學女朋友,我大學女朋友。我在心裡念這幾個字,沉沁在一種舒服的柔情裡面。

“呵呵,關係真複雜,”正浩笑,“搞這麼久,我還以為是你堂嫂還表嫂,我知道你沒哥哥。”

“搞這麼久,我都忘記跟你說。”我笑。

“你大學女朋友她哥未婚妻?都分了你還請她吃牛肉麵?”正浩說道。

“我很罩啊。”我笑。

正浩笑著看我,沒說話。


“阿哲,我覺得你完蛋了,”一會兒正浩笑道,“我說你不要生氣,我發現提到你大學女朋友,你神情都變了。”

“啊?”我揚揚眉。

正浩笑著看我,脖子動著直點頭,沒說話。

我揚揚眉,看著他傻笑,想不出來怎麼回答。


好恐怖,正浩、妤璇、筱悅、子洛,都能看出我還沒忘記姿芬。

怎麼辦,那我以後交女朋友怎麼辦?要交盲女嗎?=_=??


我跟正浩都靜了一下,一會正浩說道,“不過我覺得人還是要實際一點,不可能一直活在過去。”

“是吧,有些人只能留在心裡吧。”我說道,好對正浩的善意忠言有個交待。


又一個朋友也結婚定下來了,正浩變得像我老爸老媽了。不過,雖然被他囉唆,同時被他看穿我對姿芬的心思,也挺有意思的。

這一兩年,想起姿芬,我似乎也不那麼傷心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腔柔軟的思念。


飯吃得差不多,正浩說要請我,跟年輕女侍要了帳單,我說那我來付小費吧,我拿出皮夾,抽出幾張美金紙鈔,然後踏實地將皮夾放回口袋。皮夾裡面其實還有姿芬的學士照。正浩查看著他的手機,我也沒再多聊,基本上就是隨便瞟著身材還差強人意的年輕女侍頂著翹屁股走來走去。


跟正浩道了別,我還蠻心情複雜的,他是我唯一在美國的交心朋友,10年前跟我一樣被失敗的戀情所苦惱的正浩,現在找到了幸福,我也為他高興。

真好。



這一離別,下次再見面就不知道什麼時候了,在美國,似乎離每個以前的好友都好遠,距離上的遠,時差上的遠,還有,大家各自分飛的遠。

當天下午,我又跑去舊金山灣坐船看海,看海吹海風,讓我心情很放鬆很平靜。


這之前好久沒看海了,上一次,是在西子灣嗎?


JAW 2019
第51章。


2004終於拿到學位了。

好長的一場馬拉松啊。

覺得人生最難過的關,也不過如此了。

但是那年還真不是畢業的好時機,波斯灣戰爭、為了少數人利益的波斯灣戰爭,美國經濟很差,還未畢業之前幾個月就開始投履歷,到了6月才有一個面試的機會、東岸的研究員工作機會,對方願意幫我出所有的面試費用,也給了我工作,等了很久的唯一機會,於是我去了。工作內容是很不錯,只是在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但是離開LA ,也好。滿30歲那年,突然不想再繼續孤單下去了,所有我認識的親戚好友,比我年紀大的,都有伴了!某一天我也必須投誠於社會與家庭的期待。於是以結婚為前提而談了一場感情,對,以結婚為目的。在朋友聚會間認識了Jessica,Jessica輪廓生的好,化起妝可以接近藍潔瑛了。所以我一見她,雷達就鎖定了她。Jessica家裡是來自香港還廣東的移民,但是除了叫爸爸媽媽,一句中文也不會說。雖然在美國長大,他們家裡還是留存著很多老華僑的生活習慣和傳統觀念,跟90年代台灣來的我們家這種很不一樣。過去時代資訊不發達,華僑的觀念和習慣,總會停格在離開母國那一刻。Jessica家這種老華僑,就像清末民初的黑白照片走出來一般。

Jessica是我的女友中,唯一見過我全家人的,來過我家好幾次,我爸媽對她不錯,也把她當成未來媳婦了。這種關係,應該就可以永遠過著平靜穩定的人生了吧!但是我心裡清楚,跟她交往從第一天到最後一天,我都覺得缺了些什麼。我跟她有三個南轅北轍的地方:家庭觀,金錢觀,對將來居住地的共識。我不想為了留在LA而限制我的工作機會,但是她想,她的工作在這裡,她的父母親友在這裡,她腳已經生了根了。

一直都明白她不是對的人,但是我還是撐了近一年,因為我明白她是我這輩子能把握的最後的面貌姣好的處女了。但是2004年去東岸工作,我還是擺爛了,沒說分手,我就逃離了這段食之無味的感情。然後覺得鬆了一大口氣。

我新工作的地方,離語婷去唸書的NYC很近,不曉得她現在還在不在NYC哩,跟Jessica在一起那段時間,我還常後悔當初放了語婷。

總是越挑越芭辣。


我常在想,我這人的感情路,多像Windows OS呀。 姿芬,筱悅,語婷,Jessica。XP, Vista, 7, 10。最順手最懷念的還是XP。

但Jessica其實對我不錯!也是個好女人,我不該把她比喻為Windows 10的!我真該死。


我此時次刻回想,過去十八,十九歲時,我想要的伴侶的條件,跟現在比起來,究竟差異在哪裡呢?現在我的很多朋友,男生在乎的當然外貌就不說了,在乎家境,在乎賢慧,在乎生不生小孩,生幾個,在乎是否會長久留在同一個地方工作居住;女生除了在乎同樣的條件,還花了很大的精力在乎對方的財力。而我呢,我是反骨還是就是有一顆流浪的心,這些我始終不頂在乎,後來找女朋友的過程中,我心的底處只在乎對方是否像姿芬,對,是否像姿芬。

姿芬對我那麼好,跟我那樣契合,我現在回想,都覺得是上天特別派來陪我的仙女。

姿芬,可以陪我到永遠嗎?



2005年我整個人生又變了,東京找到短期研究工作的機會,於是我終於離開了美國,離開了家人在的那塊大陸,回到了亞洲;我好思鄉,即使離台灣近一點都好。

去東京前,又晃去北加州看了正浩,他已經有一個女兒了!他老婆肚裡還有一個!正浩已經有圓滿幸福的家庭了!

之後回LA陪爸媽住了幾天,成年以後,卻覺得最不能適應的環境就是爸媽的家裡。飛東京的那天,是我的生日,早上去搭飛機,到了東京都已經第二天下午了!蛋糕呢?就以飛機上的甜點充當吧,而且是個有小梨渦跟淺淺臥蠶的可愛空服員拿給我的呢。

而且還是巧克力味的。


在東京的生活很單純,除了工作,就是在家上網、睡覺、發宅瘟;你會問怎不出門玩玩?來之前,我本計劃趁機玩玩的!從前不住東京時來旅遊過,旅遊每天行程排得滿滿、想把有名的沒名的景點都走完!但是住在這裡之後,卻沒啥勁出去,所謂得到了就不珍惜吧。XD

東京那年的日子,是好幾年來最平靜的。秋楓、冬雪、春櫻,又過了半年。有個在美國認識的台灣學長跟我說了C大的工作機會,於是我準備了文件申請了;我不想再回遙遠的美國了。

二月底收到了回函,說是聘任我一年,8月開始。

繞了一圈,又要繞回台北了!


下一個工作有著落,心情很輕鬆,於是去了街上逛逛。日本的女兒節快到了,百貨店裡擺出一桌一桌的娃娃,真有意思。在旅行中,往往見到有趣的事物,美妙的風景,我都會想到姿芬,總想跟喜歡的人,分享所有旅行中美好的事,總想跟喜歡的人,分享人生中美好的事,雖然只是在心中。

我去文具禮品部選了張生日卡片,又要3月了呢。


有著櫻花的3月呢。

我想一路向北,追著有妳的季節。

買了卡片回到家,我上了MSN,姿芬會再度上MSN嗎?我好想再跟她說說話,好想告訴她我要回台灣的事。

但我只遇到陰魂不散的子洛。

Jerry:你又改名字了
Jiro:我的日文名字
Jerry:那不是二郎嗎?你應該是大郎吧
Jiro:次郎
Jerry:還二郎神咧
Jiro:不是二郎神,是次郎
Jerry:......
Jiro:嗯。
Jerry:對了,我今年要回台灣工作了
Jiro:真的?什麼時候
Jerry:8月,申請到C大的工作,一年
Jiro:恭喜,又可以一起鬼混了
Jerry:還鬼混喔,都這麼年老了
Jiro:哈,我保養得還很好
Jerry:......
Jiro:你這次回來,不會是攜家帶眷吧
Jerry:我是阿
Jiro:真的?什麼時候成家了
Jerry:我家就我一個人阿
Jiro:哈,白痴
Jerry:哈
Jiro:哈
Jerry:對了,她,好嗎
Jiro:還不錯吧
Jerry:你知我說誰
Jiro:我當然知,全世界都知
Jerry:你們常常見面?
Jiro:偶爾。我替她們雜誌寫稿,她過年還請我吃飯,她升官加薪了
Jerry:恭喜!
Jiro:恭喜我啥,也不是我加薪
Jerry:我當然不是恭喜你
Jiro:你還沒忘記她
Jerry:......
Jiro:你還真痴情
Jerry:......
Jerry:她現在有男朋友嗎
Jiro:不知道,還沒結婚這點我確定,沒收過她紅色炸彈
Jerry:現代人沒結婚比結婚還親密
Jiro:你嫉妒了。
Jerry:......
(隔了幾秒。)
Jiro:現在還是沒女朋友?
Jerry:我很孤僻阿
Jiro:沒找日本女人
Jerry:語言不通怎麼找
Jiro:用身體語言阿
Jerry:身體語言會被當成痴漢
Jiro:也對,你長的很像
Jerry:......
Jerry:對了,我5月打算回台灣玩玩
Jiro:要回來過眉宇季節喔
Jerry:只是想念台灣的食物,日本食物好單調
Jiro:很多台灣人還瘋日本食物咧
Jerry:每種東西都醬油味,好單調
Jiro:想吃什麼,你回來我們帶你去
Jerry:想吃廣達香肉醬跟微粒炸醬麵,現在還有在賣嗎?
Jiro:不知道,我好幾年沒吃了
Jerry:嗯
Jiro:帶你去學校附近重溫以前常常去的店吧,不曉得還有沒有在開

(回到校園,回到常去的店,想起姿芬,我可能會哭吧。)

Jerry:到時候再找你們鬼混
Jiro:好
Jerry:我要去吃晚餐了,剛下班肚子好餓
Jiro:好,我也該起床上班了
Jerry:......


當晚照樣吃了日本泡麵,鹹死。
姿芬生日前一天,我下了班一回到家,就開了MSN,在我名字旁邊打了 Happy Birthday,還打上99朵紅玫瑰。即使2001年後都再沒有在MSN遇到她,我還是抱著一線希望。至少跟她說聲生日快樂。

她終究沒有上。但是我遇到了好久沒聯絡的岱君。

Jerry:學姐好呀
岱君:神隱的阿哲,好久不見!
Jerry:呵呵 學姐最近好嗎
岱君:還不錯啊,你很少上MSN嘛。
Jerry:一年上三次,中秋端午我生日
岱君:呵呵,還押韻。
Jerry:呵呵
岱君:你呢,最近好嗎
Jerry:還不錯啊
岱君:你家兔子呢,還在養嗎
Jerry:都死了,前年最後一隻也死了
岱君:所以你家現在沒兔子了
Jerry:對啊,我們家人都很傷心,我妹還大哭一場
岱君:真重感情
Jerry:對啊,我家兔子很可愛。你家的呢?兔子
岱君:還在啊。我婆婆幫我們養,我們這裡空間小不好養,我婆婆家鄉下空間大。
Jerry:你婆婆真好,別人都是婆媳大戰的
岱君:呵呵,我婆婆她人不錯啊,也喜歡動物,我家兔子還生了小兔子唷。
Jerry:哇,幾隻呀?
岱君:連兔子爸媽,一共有8隻了
Jerry:哇真多!
岱君:兔子很能生
Jerry:對啊,人就不行
岱君:對啊,我都高齡產婦了,還沒小孩。
Jerry:呵呵,我更魯,都還沒女朋友
岱君:呵呵,慢慢來吧,其實一個人很自由也不錯
(隔了一會)
Jerry:其實我還沒忘記她
(隔了幾秒)
岱君:真不曉得該怎麼說你
(隔了一會)
岱君:其實你該放下了。
Jerry:她有新的男朋友?
岱君:對,我見過,人還不錯

(我登時覺得後腦後頸都冰透了。)

Jerry:怎樣的人?
岱君:好像是大陸台商,自己家開公司
Jerry:小開唷,可靠嗎?而且遠距離要怎麼照顧姿芬,遠距離丈夫容易出軌也
岱君:這我就不清楚了,姿芬選的,應該是對她很特別的人吧。
Jerry:他們交往多久了?
岱君:蠻久了吧,據說已經求婚了

(我登時覺得我的後頸給上帝掀了去!)

(隔了一陣)
岱君:你還好吧
Jerry:我很好,你不用為我擔心
岱君:其實我很猶豫要不要告訴你
Jerry:沒關係,早晚要知道

(隔了幾秒)
岱君:阿哲,有空多出門走走,別老是待在家裡
Jerry: 好。
岱君:還有,不要老是神隱啊
Jerry:呵呵,跟我聯絡很容易阿,你不是有我的email
岱君:聊天用MSN啊
Jerry: 我5月會回台灣玩,到時候在找你
Jerry:再 (心想跟中文系的聊天不要錯字才好)
岱君:好呀
Jerry:那我要下了,我還有事
岱君:好,88
Jerry:學姐99
Jerry: 88,打錯
岱君:呵呵,88


那片剛才被上帝揭去的頭皮,還沒歸位,我又覺得空空沒有頭皮的頭,還在噴血。很高很高的上方,冰冷的玻璃杯,被喳一聲敲碎了,破裂在宇宙中,然後一片一片落下來,叉在我的頭骨上。

那晚,我就怔在MSN前,一直到深夜,直到11:59'59。

姿芬生日到了!我拿出生日卡片,開始寫。

‘姿芬,

生日快樂!

聽說你訂婚了!(我沒說恭喜,我就是小家子氣怎樣。)

最近好嗎?祝福你一切順利!(而且是祝福她生活和工作唷,不是跟她未婚夫!哼!)

安哲’


(寫完才想起,還沒到姿芬生日,東京跟台北差了一個小時!)

隔天,我去郵局寄了快遞,雖然寄快遞也趕不上她今天收到。我只是把自己投入自認的浪漫。我寄到台中,我只有她台中的地址敢光明正大的寄,雖然我還是知道她台北公司地址的。

這幾年,每年都寫生日卡聖誕卡給她,但是隨著年歲的增加,我寫的內容越來越少了,或許終有一天,我會停止吧。終有一天,姿芬會有她的家庭跟小孩,終有一天,我也會結婚,也會有家庭小孩,也許終究就斷訊了,茫茫人海,就斷訊了。

但是有她的記憶,在我的身體裡,永遠忘不了。我和姿芬,都互相是初戀和初體驗。即使我七老八十了,在路上見到她,我們還會相認嗎,我還認得出她嗎?但我七老八十了,相認,還重要嗎?

我知道,即使、即使我老了瞎了,要是某時某刻在路上,姿芬從我身邊經過,我這老瞎子,還是能用我的狗鼻,嗅出她的氣息的。



3月、4月,我日子都還是過得很平靜,但是不僅我那塊頭皮都沒歸位,我的心臟也爛了,爛到心房心室混在一起,像泥一樣。

像廣達香肉醬。從來也不敢開它,不敢晃動,不敢把它倒過來放。

兩個月,我都覺得我的廣達香肉醬一點一滴要死去了,我生平第一次想像姿芬跟別的男人洞房花燭的畫面,此生我會永遠失去姿芬嗎?但是她還只是訂婚,還不是結婚了,所有我應該還有一線希望吧?即使結婚了,還是可以搶混,達斯汀霍夫曼也搶混,周芷若也搶婚;只有這個信念,才能讓我的心臟繼續在血泊中苟延殘喘著。



5月假期我回台灣玩。爸媽一直叫我有假要回LA,但是我真不想飛10個鐘頭,然後回LA的家只聽媽媽碎碎念。為了怕聽碎碎念,這兩年我跟他們報告生活情形,還多半用寫信的。

於是我先斬後奏,訂了回台灣的機票,才說我這次假期太短、不回LA了。


回台灣是個週五。一大早我收拾了小小的行囊,這次決定從住處搭慢車去成田機場,走走停停,坐了兩個小時,坐得我屁股好痛。電車迅速行駛,窗外的電線高高低低經過,像是對我的過去劃刪除線,永遠追不回。過去,是該過去了嗎,我放得了嗎?


我回想,我的記憶,美好的,有淡淡哀愁的,閃光粼粼的,旅行中的,都是在火車上。自強號,莒光號,復興號,中央線,山手線,都有它獨特的搖晃方式。火車不像地下鐵,火車可以看到外面的風景,建築物,商家,等平交道的人車,稻田,樹林,山,陽光,斜斜細雨。火車搖搖晃晃像催眠曲。火車有著小時候去外婆家的回憶,有初戀去找姿芬的記憶,是來到東京新生活的交通工具,也要帶我去搭機回鄉了。


Check-in櫃檯的地勤,年輕可愛,氣質挺像志玲姐,對我特別熱心體貼,叫我離開櫃檯後,手裡握著登機證,還思念了她好幾分鐘。XD

在機場隨便逛逛了一下,又決定去吃麥當勞再登機,坐下看到旁邊座位獨自坐著的長髮年輕女子,挺清秀的,從她行李上的一堆TPE貼紙看來是台灣來的,還用相機在拍她的麥當勞冰旋風。

我吃完我的食物,拿出皮夾整理裡面的銅板,故意不小心滾掉了幾個在地上。有兩個銅板往台灣女孩腳旁溜去,台灣女孩低頭幫我撿了,細心放在我桌上。

“謝謝。”我撿起其他銅板,看著她,微笑說道。

“你講中文呀。”女孩道。

“對啊,你台灣來玩的?”

“對啊,自助旅行。”

“真好,去了東京了?”我說道。

“嗯!第二次來東京了,這次還去了輕井澤、箱根。你呢,也是來東京玩?”

“我住東京。”

“真的,好好喔!”那女孩似乎很興奮。

“呵呵,我在這裡工作。”

“那你日文一定很好!”

“呵呵,很差,我工作場合用英語的。”我笑道。

我們聊了些日本的食物和景點,還有日本跟台灣的不同之處。

“你是台中人嗎?”我說道。

“啊?”那女孩嚇一跳,以為她住址貼在行李上,還檢查了一下,“哪裡看出來的?”

“聽你講話聲調猜的。”

“我有腔調啊?我還以為我國語很標準哩!”女孩笑道。

“你國語很標準啊!”我笑道。

“你也是台中人?”那女孩說道。

“不算,我以前住台北,但是有不少台中長大的朋友。”我笑道。

“呵呵,好厲害。”

同樣是字正腔圓的國語,但是我聽得出來,我也不曉得為什麼,字正腔圓的國語,只要從台中長大的女孩子口中說出來,我就是聽得出來。


下午我到了桃園機場,打電話給昨天也聯絡過的子洛,子洛說阿哲太久沒回來了,要幫我找以前朋友一起出來聚聚,說完就斷線了,回撥也沒人接。後來5分鐘後子洛打來,說統統都約到了,我說怎麼這麼快,子洛說他們都在科技業,每天電腦手機不離身,聯絡起來很容易。

我說你也有約她嗎?我想見她。子洛說約了,但她沒回,等等吧。

好吧,等等吧。

反正都已經等那麼多年了。



我去搭了客運,一里一里接近台北,心裡有我一塊傷痛還空著、沒整理過的、台北。


JAW 2006 2018
第52章。重逢。


我去旅館先放了行李才去餐廳。我晚了點到,台北的捷運還是不太熟,又多了幾條花花綠綠的新線。到了後,子洛,書彬謹慧一對,明學一對,阿國一對,育華一對,都在那裡了。

明學,育華,阿國的伴,都不是大學原來的,我從來沒見過她們。她們各自倚著自己的老公,一對對看來都很幸福呢。

自助餐是很豪華的日本料理,還有啤酒和冰淇淋。想起我們大學時代都是夜市小吃,真是恍如隔世。

朋友們還是很熱情!我們聊了很多,多半是從前大學的事、和現在的工作家庭等等。

育華說阿哲從日本回來,怎麼還帶他來吃日本料理,子洛說他只知道這家;我說這家很棒啊,跟我在日本吃的食物不一樣,我在日本都吃平民食物,從沒享受過這麼高檔的,還有台灣啤酒,我好久沒暢快喝酒了!在美國要開車,跟朋友聚會不敢多喝,日本都是跟上司同事聚會,更不敢多喝了!

後來吃甜點,變成我和感情最好的書彬謹慧、子洛在聊,阿國,育華和明學在自己聊他們電子科技業的事,他們的老婆在聊美容養顏的撇步。

卻一直沒看到姿芬出現,我還是忍不住問了子洛。

“她怎麼沒來?姿芬......你不是說有約她?”我道。子洛在大學教書兼自由撰稿人,現在他們工作上也有交流,偶爾見面。子洛昨天說了約她,都快吃完了,明顯她不會來。

“她有事吧,都沒回我。”子洛道。

“還是不想理我?”我苦笑。

“她好像真的有事吧,我下午又問她了,她說她要加班,大概不能來。她升遷以後很忙吧。”子洛看來在安慰我。

“喔,好啊,恭喜她。”我糊弄回答。我聽出來,或許是其他理由,例如要跟未婚夫去買鑽戒還是席夢思之類,子洛怕我傷心的,所以略了去。

“她......最近好嗎?聽說訂婚了?”我結巴地問。

“誰訂婚了?”結果阿國,育華,明學都八卦地湊著鼻子轉過來。

“你怎麼知道,我都還不知道!”謹慧道。

“聽她學姐說的。”我答,對子洛說,“她未婚夫,你認識嗎?”

“從來沒聽過有這號人物,現在我知道我在她心中的地位啦。”子洛笑道。

“叫他們一起來吧,老朋友一場,給我們看看又沒關係。”我說。

“對啊,我也想看。”謹慧道,書彬在旁點頭。

“還要看喔,”子洛道,“待會阿哲又要傷心欲絕了。”

“我不會啦,叫她來,我想看!”我說道。

“要叫阿哲再去追她喔?”書彬道。

“阿哲,訂婚還不是結婚喔,你還是有機會喔!”原來謹慧始終都站在我這邊的!

“對啊,結婚都還可以離婚。上次不是跟你說我有個同事嗎,被人妻愛上,結果......”於是書謹二人又開始在他們的二人小圈裡嘰喳八卦那個同事,我們插不上話了。

“唉!”子洛嘆了口氣,拿出手機,“真難搞,我再來傳一次。”


酒足飯飽後,快九點了,姿芬還是沒有來。書彬和謹慧說要回去了,得去接放在阿嬤家的女兒。一直跟我道不好意思。我說幹麻那麼客氣,趕快去接寶貝女兒啦,改天再聚就好,反正我要搬回台北了。我說見到大家好開心,我來請客!他們堅持不許,我說好吧那下回再聚聚讓我作東!付帳後,書謹跟我們匆匆道了別,我們其他人也踱出來,搭電梯出去。我道,蠻晚了,大家都回家啦,而且你們都是有家室的人,我了解!改天一定要一起出來。他們說好吧,阿哲你回來了,以後一定要和以前一樣常常出來鬼混!我說這個當然,下次記得讓我請!明學說那我們要好好計劃去哪家高級餐廳!我說喂喂,我是窮教員耶,你們科技新貴去的那種我可能要留下來洗盤子、因為現在已經沒力氣當牛郎了。阿國笑說我們才是被剝削的一群,每天加班累成狗你不知道、我還寧願當牛郎,大家哈哈笑了,然後又開始比誰公司最暴肝。

三十幾歲的玩笑,處處有著生活的壓力,真的和從前不同。

我想在附近誠品逛,反正回去旅館也很無聊,逛逛很久沒逛的書店也不錯。我讓他們有家室的先走了。子洛留下來陪我,我們去了WC,剛才的啤酒已經變成尿了。我們在書店隨便亂走,多半還是在聊天,聊映入眼裡的書和作家;我常看中文書,子洛訝異我還是對台灣的作家和媒體很熟悉。

我不自禁往散文方向走,子洛見我剛回來,完全遷就我。姿芬的書也在架上。我的視線落在那本書上,但是不敢去拿它。

而且我根本就有那本書了,還三本。平時逛書店看到,我還是會拿起來,仔細翻著,仔細撫摸。

想到姿芬的書,我怕我在子洛面前會落淚,想還是轉去什麼趣味書區吧,卻看到子洛在跟什麼人招呼,他稍微舉手對我後面招了招,遇到熟人了嗎?我好奇轉頭看。



看到了一個女人!

姿芬!

姿芬......

她也看到我了。

我不禁轉了身,她就在我面前幾公尺內!

我呆住了。

這麼久沒見了.....我日夜魂牽夢縈的女孩子。


時間似乎靜止了。

像是無敵鐵金剛被雙面人派的怪獸射擊啥古怪冰彈,突然結冰的靜止。


我還以為,靜止的時間,會帶我們回到八十三年。

如果那樣,時間的靜止就很舒適,但是,並不。時間的靜止,叫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下一句話,做下一個動作。



時間卻又開始流動了!因為姿芬說話了。

“子洛,不好意思,我加班太晚!剛剛才看到你的簡訊!”

“我們還以為你不理我們了!”子洛笑道。

“周子洛,我怎麼敢不理你們!晚餐好吃嗎?那家我好久沒去了!”

“好吃啊,比上次我們去又多了很多喔!他現在還有帝王蟹,還有那個什麼也好吃,你沒來真可惜。”

他們兩個就在那裡聊餐廳聊起來,我在旁邊發呆,姿芬明明看到我也不理我,子洛也不提我。難道姿芬已經不認識我了?我去美國胖了8公斤,所以她不認得我了?可是去日本已經減回來了,跟以前在台灣比,已經只有胖5公斤了!

還是現在不帥了?


其實他們都意識到我在一邊呆著,眼睛故意不轉向我這裡。

真是什麼鬼。


“......”我換了個姿勢站,本來叉在口袋的手拿了出來,又叉回去。

“喔!對了姿芬,你還記得阿哲嗎?今天阿哲從日本回來玩,我們才去吃的。”子洛道。

“喔!”姿芬看了我一眼,一點點微笑,“歡迎回來台灣。”

“謝謝。”我很有禮貌地說。

“不客氣。”姿芬回答。

大家都沒說話,幾秒鐘。


“那個.....附近走走好了!”子洛隔了幾秒道,“姿芬有沒有要看什麼書啊?還是你吃了沒?”

“我吃了,知道趕不上你們,我吃店小七的了,”姿芬對子洛道,“對了,某某某最近出了他第二本懸疑小說,你有沒看過......”

姿芬說了作家和書名,我都沒聽過,他們對那個作家的事情似乎很清楚,連他幾個小孩幾條狗都知道,我正想真誇張,原來是他們共同的朋友。

後來不知怎麼我們又轉到姿芬寫的書前面,他們聊天很自然,說的是他們文藝界的事,我只能在旁邊聽,插不上話,一時感覺他們好像大人,我像小孩。

“咦,妳最近有沒有要寫新書啊?”子洛對姿芬道。

“沒時間,太忙了,我二月才升職啊。”

“很忙喔?”子洛道。

“其實是沒那個靈感吧!忙到靈感磨光了,呵呵,”姿芬道,“不過最近想再出一本散文集,弄出來在給您過目嚕。”

接著他們又說了一串創作的事,子洛後來怕冷落了我,“對了,阿哲,姿芬有寫書喔!我找給你看。”他找了半分鐘,找到了那本書,抽出來給我看。

我接過了,從第一頁開始細細地翻我翻過千百遍的書,默默的。他們又在那裡聊寫作的事。


後來姿芬說腳好痠,子洛說不然去前面的星巴達坐坐,喝喝咖啡,姿芬說好。我把書放回架子上,在後頭跟著這兩個我插不上話的文學大人。

“子洛,你要趕著回去啊?”姿芬看子洛一直看錶,說道。

“沒關係,還早。”子洛道。

“你累了就回去睡覺吧。”姿芬道,“早上太早起了?”

“不是,我今晚半夜要跟一個英國人skype,在翻譯他的東西,他叫Sasdae Bvndosif,有聽過嗎?”

“沒有,他寫什麼的?”姿芬道。

於是他們又聊了起來,我看著咖啡餐牌,耳朵聽著他們說話,聽不懂也沒聽進去。也不知道要點什麼。

“子洛,你要喝什麼?”後來排隊輪快到我們了,姿芬問。

“我喝不下了,剛才自助餐喝好多啤酒。”子洛道。

“剛才的不是都變尿了。”我道,終於輪到我可以插口的話題了。

“還有啊,還有一些沒變尿的。”子洛道。姿芬在旁邊微笑。

“我也是,待會要去尿一下。”我道。有點回到以前大學一起說笑的時光了,可是當時沒有這種時尚裝璜的咖啡店。

“我也是。那你還要點嗎?”子洛道。

“好啊,剛才吃螃蟹嘴巴會鹹。”我回答,“有什麼無糖的嗎?”

“無糖的喔,我沒點過......”子洛道,幫我看著餐牌。

“咖啡可以無糖啊,茶也可以叫無糖,看你要冰的還熱的。”姿芬道。

“冰茶好了,什麼口味好喝?”我道。

姿芬說她喝過一種什麼草茶,覺得還蠻清爽的,她打算點那個,我說好啊那我也是好了,無糖,可以少冰更好。子洛說你們留下來聊,他要先回家了,姿芬說要不乾脆她待會開車送子洛回家,子洛說不用、他坐計程車就好。輪到我們點了,子洛就去了WC。姿芬跟店員點了兩杯無糖少冰的什麼不知名的草茶,我掏了皮夾要付,姿芬沒拒絕。

無糖少冰,所以她今天那個沒來?

我不知為何又想起這種事情。這種事情,我大一大二都在猜測,後來大三兩個人在一起,就是問她或者幫她算了。到了大四同居時,也不必算了;對我來說,姿芬的月經就是到了雨天,雨傘會出現般的尋常事情,它發生時我看得到。看她把衛生棉拿出來用,我連日期都不用想了。


“小姐,貴姓?”店員一邊打收銀機一邊說。

“吳,口天吳。”姿芬道。

我嚇一跳。她是要嫁給我嗎?我忍不住看著她,想要確認。

“你請的啊。”

“喔。”我表示稍微懂了些。

“我從來不用真實姓,”姿芬笑道,“我的姓,哎,在這裡要怎麼跟店員講.....”

原來如此。

“平時我買就用我媽的姓,羅,至少店員可以聽懂。”姿芬笑道。

“呵呵,他們會寫得很累吧!”我笑了。

子洛去WC回來了,我說換我去。我尿好走回櫃檯時,看他們聊得比剛才還開心,不知什麼事情,也聽不清楚說什麼,卻看到姿芬笑得很開懷的樣子。

“吳小姐,兩杯##&%$ 草茶請慢用。”店員叫我們了。我接過了兩杯冰茶。

子洛回去了,我和姿芬找了沙發,她在我垂直邊坐下。

真不知道要如何開口跟她聊天。


老情人見面都聊什麼呢?要問她好嗎?還是問她工作?父母?未婚夫?

不過我是窮擔心了,屁股都還沒坐好,姿芬的手機就響了。她看了看接了起來,似乎是挺重要的電話。

不會是未婚夫叫她回家做愛吧?

她表情有些嚴肅,不像是未婚夫打來的,原來是她的上司,出國前跟她交待事情,她還拿筆出來筆記。

我只好一面看著店裡來往的人和店裡情景發呆,一面喝著茶解我的螃蟹渴。

剛才就發現姿芬特別亮麗,沒細看她怎麼打扮,她打電話時我偷看了她幾眼,她今天化了妝,以前大學時代沒看過她化妝,唯一的一次好像是退伍後參加書彬婚禮;姿芬今天穿了淡色套裝,灰中帶點紫,有點女強人架勢,卻俐落中帶有柔情。還沒注意她穿什麼鞋子,正想偷看,她電話打好了。我急忙把向下的眼光收回。

她今天好像比從前高了些,應該有穿高跟鞋吧。

“不好意思,我老闆打來,”姿芬道,一邊繼續寫著筆記。

“沒關係啊,你忙,”我道,想說要不要跟她聊工作的事情,“新的職位很忙喔?”

“嗯。”姿芬點頭,沒多說。我也不知道該繼續問什麼,當然我是可以跟她很客套地聊天,聊工作什麼的。

但我不想,我覺得我們之間,似乎沒有那一層客套的必要。

我們對看了一下,兩個人都抿嘴微笑。她又回去寫她的筆記,偶爾會看著前方似乎在想她筆記的事情,偶爾會抬頭抿嘴微笑看看我,我也會對她抿嘴微笑,她又回看她的筆記,繼續寫,我心想怎那麼多筆記要記。我靠著沙發蹺起二郎腿,有一搭沒一搭隨便看著店裡的人跟景,偶爾喝口茶,腳踝搖一搖。


她也沒問我冰茶好不好喝。

她也沒問我坐飛機累不累。

她也沒問我回來台北覺得怎麼樣。


結果我就這樣把茶喝得差不多了。看到店員在收拾東西,快11點半了。我突然想起姿芬今天是加了班的,應該很累了。

“11點20了,要不要走了?”我道。

“喔,對了,你才剛回來應該很累,要回去休息了。”

“你加班比較累吧,”我吸完剩下能吸到的茶,只剩一點碎冰了,我站起來,“走吧。”

“嗯。”姿芬的茶才喝一半,她都在工作,沒怎麼喝,冰都化了。

“你回家住嗎?”姿芬今晚第一次問我事情。

“住旅館,某某旅館。”我回答。

“你怎麼去?”

“坐捷運,現在還有吧!”

“還有啊,應該到12點。”姿芬道。

“嗯。你車停哪?我陪你走過去再去搭車。”

姿芬沒拒絕,於是我陪她走了兩條街,一路沒怎麼說話。深夜了,路上人車比我來餐廳時少了很多,但到處霓虹燈還在亮著。到她停車的位置,她開了台銀白色的Yaris,看來很新的一輛車。以前的我很難想像她開車,現在倒覺得和她今天的女強人外表挺搭配的。

“安哲,那裡有捷運站入口。”離去前,她給我指了路,“你往前走,大概十幾家店就會看到。”

“喔,好。”

“趕快去坐車吧!”姿芬繞到車子左邊,手裡拿著杯子和鑰匙,握著鑰匙那手輕輕對我搖了一下道別,她進了車去。

我猶豫該跟她揮個手就走呢?還是先目送她開車走了再去搭捷運?

“趕快去坐車吧!”姿芬右邊車窗下來了。

我跟她揮揮手,轉頭去搭車了。


我頭也沒回。

今晚似乎我倆都很平靜,我也不覺得和她分別心痛了。

姿芬似乎過得很好,至少她有好朋友,有好工作。

唉,也有未婚夫吧!


走到捷運站前,我想起裡面不能喝東西,不然就是罰錢!看到站前有垃圾桶,把冰茶杯子扔了進去。


杯子在半滿的垃圾桶裡躺著,對著我,我看著冰茶杯子上面寫的吳,我突然想到,難道她未婚夫也姓吳?!

未婚夫......

為何不是我呢?
以前是的。


即使大四被她攆出去,後來她還是偶爾會跟我說說話。

在軍中時休假去找她,還做了愛。

還寫了長長一封信給我,叫我努力讀書,不要為她回頭。

還買了好暖好暖的衣服給我。

還寄了紫逸的書給我。


姿芬,姿芬,我不要再錯過你了!在捷運站刷卡門前,我突然有這樣的念頭。

我好想繼續愛著姿芬!


反正謹慧說,“訂婚了還是可以去追。”


“姿芬!姿芬!”我真的喊了,我回頭向她停車的位置奔去;老天眷顧!她還在那裡沒走!

我用指尖輕敲她的右邊玻璃窗。

“怎麼了?捷運沒班次了?”姿芬下了玻璃窗。

“不是......”我搖頭看著她。

姿芬沉默了幾秒,開了右邊門鎖,“進來吧。”

我開門上了車。我倆都沒說話,她面對著前方,我轉身看著她。她似乎是咬著脣的。

“......”我沒說話,不知道怎麼開口。

姿芬,我愛妳。

我伸開雙臂,抱住了她。


良久。


我覺得我胸前襯衫濕了。


我心都碎了。

我摟緊了她,緊緊地!她沒掙脫,沒拒絕。


我就一直摟著她,感覺到她的淚水濕透了我的襯衫,我緊緊地緊緊地抱著她,享受著她的體溫與氣味,我好想愛她,我好想憐惜她。其實,我也好想哭!

這樣支持了好幾分鐘吧,我看到街口紅燈在我眼前換綠燈,不下二三十次。太久沒抱過,我不敢抱的動作太大,在車子裡,我們倆都有些僵硬。外面還很亮,路上的人不知道會不會看到我們。

不管了,十年沒見到我女朋友了!

我很緊很緊摟著她,她幾乎顫抖著;我雙臂不自禁使勁抱著她,我不要她掙脫!我如果不緊緊摟著她,我十年來的感情無法釋放!


我的衣衫好濕,叫我好心疼。我右手臂稍微鬆了些,輕拍她的肩,輕撫她的髮,左手臂還是摟著她。

她終於推開我,從置物盒拿出面紙。我逕自幫她抽了兩三張出來,幫她擦了臉上的淚。她妝花了。應該也有些留在我襯衫上。

她眼睛似乎好紅,看得我心好痛。


“不能再哭了。”姿芬強笑說,深呼吸,“不然我的隱形會掉出了,不能開車了。”

我倒是沒有笑,又幫她擦著臉。

“安哲,沒捷運了,我送你回旅館吧。”

“嗯,那......謝謝。”我也不知道怎麼回答,自己坐好了座位,綁上安全帶。

“某某旅館嗎?我應該知道怎麼走。”

“在某某捷運站附近。”

“嗯,我還是開導航好了。”

她靜靜地開車,我們都沒說話,只有導航一個人自言自語。

停紅綠燈時,我突然想到待會她送完我,深夜一個女孩子開車不好,“你住哪啊?”

“我不住台北市。”姿芬道,說她住到新北了。

“怎麼跑那麼遠!”我說道,心想難道住到婆家了?

“那裡比台北市便宜點吧。”

“跑那麼遠!”我道,“你常常這麼晚回家?”

“今天第一次吧,平時最晚9點,大部份加班到7點。”

“這麼辛苦喔!”

“白天我不認真工作,晚上只好加班吧!”姿芬笑道,她還是這麼可愛,愛自嘲。

我不禁好想握著她的手。綠燈了。

“嗯......”我還是直接說了,“深夜一個女孩子開車不好,你要不要......你先來我旅館住一夜好了。”我本來是想用詢問口氣,以前的我會這樣,如果她拒絕,我也就由她。不過現在我成熟了很多,關乎安全的事,我想直接幫她決定了。


她沒說話,繼續開著車。

又紅燈了。

“姿芬......那間旅館蠻大的,如果你不想跟我擠,應該還有空房。”我實在不知道怎麼說了,我希望她不要回去,她那麼漂亮,我真的擔心她。


“嗯,謝謝,”姿芬道。過了好久,她說道,“沒關係,我跟你擠吧。”

“嗯。”呼,我鬆了口氣。

她繼續開車,我們很平靜都沒說話,後來快到了,導航的話多了起來,姿芬說要找停車位,我說旅館旁邊好像有,指了給她看,她看到開進去了,停車很貴很嚇人。

從下車到進旅館房間,我都在猶豫著,我們現在這一分,這一秒,是什麼關係呢?

老朋友?舊情人?

要舊情復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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