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有人提到中國的信仰"比較科學",還說什麼”天“是符合近代科學觀的。

有必要展開來談一談:

所謂"敬天法祖",所謂"天地不仁,以萬物為鄒狗",其實包括兩個觀念,一個是天,亦即自然,另一個則是祖,亦即祖宗神靈。

在第一句話中,天是自然的神格化(只是個代名詞),人要敬天,猶如人要敬祖,這是二而一一而二的同一件事。天道常与人道相关联,天道与人道一致,以天道为本。":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人应“制天命而用之”,儒家的最高境界就是天人合一,違反天道,則必降殃於人,違反祖制與祖訓就是違反天道,這是漢代天人感應說的基礎,也是"敬天法祖"的根源,更是儒家認為統治者的法統所在。而天不可蠡測,人事卻是確定的,所以盡人事聽天命,大凡人事可至,則天命可期。

而"天地不仁,以萬物為鄒狗",意思是自然的規律超脫物外,不以萬物得失為念。這裡的天,亦即自然界的規律,是不受任何凌駕自然之上的主宰者所控制,其實真正重要的是下一句:“聖人不仁,以萬民為鄒狗。”一個統治者,不必滿口仁義道德,凌駕於萬民之上,應該效法天道,只要合於自然,對待百姓一視同仁,一切順勢順性而為,自然會得到好的結果。這明顯就是對於儒家的批判了,亦即對那些抬著”法統“裝模作樣,假仁假義的統治者的鄙視。

這位仁兄的錯誤在於:第一,把兩個根本相反的命題混在一起,敬天法祖的天,是神格化的天,凌駕一切之上,這是儒家所強調的天。而天地不仁的天,是道家所說的天,是自然神(Natural God)概念的天,不具有強制性,類似自然總體(natura in toto)。第二,道家或許有類似自然神這種概念(自然規律總體),但是他的重點並不是放在自然規律本身,亦即對物理世界規律的探究,而是放在政治與社會的批判方面。同樣的,儒家所說的天,是倫理性的天,可敬而不可測,是敬畏的對象,不是探究的對象,也就是說,基本上天是不可知的。儒家沒有對這個天下什麼定論,只是一個作為人事依託的神格存在(非人格神,只是代名詞)而已。也就是說,不管道家和儒家,都不怎麼認真對待"天"這個問題,前者只是拿來當個託辭,後者則是當成利用的工具,既不是當成崇拜的對象,也不是當成探究的對象。近代科學視自然的基本性質是機械唯物的,利用實驗和數學建立普遍的規律,神這個概念對科學而言,是句廢話,或說是胡說八道,如同拉普拉斯所說,上帝是一個無用的假設。若說道家或儒家這種天(或所謂神)的概念比較科學,這是不對的,因為兩者都缺乏以唯物觀點對自然進行探究的精神(道家是意在言外,另有所指,而儒家是不可知論,根本不談)。

簡單講,近代科學所說的天(自然),不是什麼別的,只是物質的總體(或謂之機械原子論)。道家說的天,只是對自然現象表面規律的素樸總結,並不牽涉到對這一總體基本性質的認定,比如自然的根本性質是什麼的判斷。儒家就更不用說了,他根本不理這個問題,反倒認為這窮究這問題是無聊之舉,只要處理人的世界就行。

另外,道家的"類自然神論"嚴格說不算是有神論,儒家的不可知論更不是有神論,不管這裡說的有神論是一神或是多神。道教則是另回事,無疑屬於多神論,儒教算是個祖先崇拜吧,基本應算多神論(祖先當然是複數的)。至於台灣的民間宗教,基本上是個大雜燴,三教合一,外加原住民的巫術崇拜與萬物有靈論。相比之下,一神論的教義脈絡顯得更清楚些。

要談這問題,對儒家和道家都要有所了解,對一神論和多神論,對近代科學也要有深刻的認識,不是張口就來,否則徒然貽笑大方。
當然,你也可以不在乎,反正網路上看不到你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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