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不思議病房的小護理師/版權所有,請勿抄襲

小小精神科護理師,執業超過十年,照顧過數不清的病患,因此將對生命的感受寫成一篇篇文章~~!!
(文章內容基於保護病患,內容,人物都改變過,若介意請自行略過、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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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職業:臨床護理師,輪三班的那種
➡️經歷:急性、慢性、居家、門診,日間,你所想的到的精神單位我都去囉
➡️年資:超過十年以上
➡️寫作起因:病人不可怕,人心才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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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傳統家庭為了求得一子,耗費多少金錢和時間,結果居然是這樣...


第一篇[生日快樂]
遠方傳來嘈雜的聲音,看到病房照服員把一個年輕的男孩五花大綁的綁在床上從推進來,照服員大哥推得氣喘吁吁,真是好奇,這麼年輕不自己走進來?

咦,怎麼用推床?評估病人年紀輕,也不像殘疾,好奇的我邊評估邊詢問著,手裡的筆不斷的動著,想說可能會有什麼特別的答案??

喔,你不要看他外表骨瘦如柴,骨子裏可是妥妥武林高手呢!一不小心被他斷骨掌打到,飛到九霄雲外,殺你個措手不及!四肢約束,加胸約,就知道他多凶..不這樣帶不上來啦!

照服員大哥搖頭抱怨這位仁兄不知道打遍天下多少人,得花多少功力才能帶上來。

評估中看到他的病例,咦..今天剛滿20啊!難怪年輕有體力啦!

一邊交班一邊紀錄深怕遺漏了任何小細節,過程中這位大內高手只會嗚嗚叫,為什麼都只會嗚、嗯、哼...單詞回應?

開玩笑的說,阿是內功太深不說人話了是吧?

照服員大哥表示,不知道,沒聽過他說什麼話!你等下聽交班吧!應該很精彩,說著便離開了....

交班得知,大內高手的媽媽是外籍新娘,是爸爸為了傳宗接代去國外花大錢娶回來的,結果因為年紀落差太大,水土不服,適應不良,生下孩子就跑了
高手從小智力發展障礙,待過啟智學校數年,一開始狀況不錯,可以跟上進度也可以表達簡單的詞彙,但畢業後因為和爸爸年紀相差太多,加上並沒有接受過專業相關知識,根本不知道怎麼繼續照顧,所以讓大內高手直接放飛“自由發展,導致變成現在話都不會說,有需要無法說明,只好用打人的方式表現...到處闖禍,傷者無數,爸爸實在無力照顧只好送到這裡了..

聽完了,再看看躺在床上嗚咽哭喊的大內高手,此刻真的感到唏噓,想到傳統家庭為了求得一子,耗費多少金錢和時間,結果居然是這樣...不僅無法傳宗接代,反而造成了家庭的困難甚至是社會上的問題...

交班後,我默默的走到這個年輕人的旁邊,看著他哭喊後空洞的看著天花板的眼神,還有掙扎過後的年輕軀殼。此刻,只能對他說一句,生日快樂!
畢竟你的到來是帶著家人的期望,所以期望你有慢慢復原的那一天,畢竟,生命這一段路對你來說,辛苦但還真只是剛開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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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我為了證明我的身份花了多少心思,為了改這個名子,現在還跟我老婆冷戰中…」他邊說邊抱怨政府體制改個名字有多難…
第二篇[玉皇大帝,玉先生?]

在一個寒風刺骨的早晨交班中,這樣的天氣真希望能窩在被子裡,一臉倦容的聽著如常的報告事項,邊聽邊點頭的我即將遇見周公之際,忽然傳來電話聲,職業魂立刻回神,本能地接起電話。電話那頭說著「等下送一個病人上去,差不多五分鐘後…玉皇大帝,男性,診斷:思覺失調,56歲…」電話裡,急診護理師急忙的把病人的狀況快速的交代後,便掛上電話。

玉皇大帝…聽到這名字,我突然反應過來…

玉皇大帝???咦?我還在做夢沒醒嗎?怎麼會有神明被送進來?我還真是準備大開眼界!

算了…等病人上來我再確認好了…心裡還在氾嘀咕時,對講機已經傳來「病人上來囉!」的聲音。我操起入院單張等待參見這位何方神聖。

管制門外,護理師帶著一個略顯熟悉的男子進來,我習慣性的觀察著病人入院時的神情樣貌,這男子身高約170、中等身材,雖然頭髮略長、滿臉鬍渣看似邋遢,但精神卻意外抖擻,手上提著帥氣的皮製行李箱大步瀟灑地走進病房,看到我還主動打起招呼,「嘿~護理師,好久不見,我又來了!」

「咦~阿你不是T先生嗎?什麼時後去改名啊!真是叫玉皇大帝啊?」仔細一瞧才發現,這不是前陣子才辦出院的T先生,怎麼改這種名字,我還以為是何方神聖呢!

「對啊,我去跟戶政解釋很久,他才給我改的耶,你不知道我為了證明我的身份花了多少心思,為了改這個名子,現在還跟我老婆冷戰中…」他邊說邊抱怨政府體制改個名字有多難…

我心想,要改這樣的名字真的不簡單,不知道當時是怎麼去為難人家的呢!

「這次又怎麼啦?啊不是不久前才出院…」翻看他的病例,對他不到三個月又見面不僅好奇地問著。

「你不知道,我上次出院後,上天有聲音要我必須改名,還要建廟。我老婆發現我借錢建廟,她氣得七竅都生煙,說給我兩個選擇,要嘛離婚,要嘛就去住院。為了讓她氣消,我只好選住院…反正我名字都改了!呵呵呵~而且,我就快要修道成仙了!到時候就沒有人可以阻止我了…」他臉上帶著調皮地微笑說著。

這個病人能清楚快速地描述自己的狀況,這幫助我很快的就把住院單子填寫好。

另一旁的同事協助安全檢查,加快住院流程。看似稀鬆平常的安檢,事實上卻蘊含精深的學問。

在急性病房裡為了預防自殺或暴力傷害,很多在平常不過的物品,到了這邊都成了危險物品,像是筷子、有線耳機、洗衣精這類的物品,這都還好,但在這裡手機也不允許能使用的,病房裡用的電話還是那個號稱地表快要絕跡的插卡公共電話,你不妨想想,可以忍耐多久不用手機?這些病人都只能配合著把這些物品交給護理站保管。

住在這裡的病人簡直就是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有時真的無聊到想抓蝨子相咬,想想真的佩服他們的毅力。

安檢中發現他背包裏有一大包的玉,說一大包真的不誇張,目測都有十個以上。

「這個玉是危險物品,要收喔!」我從行李箱裡拿出他那一大包的玉,他接過去看了一下,從他眼裡可以明顯看出他的不捨。

「我知道啊!就是怕在家裡被我老婆沒收,都給你們保管我比較安心啦~你不知道護理師安全可靠喔!」略帶輕鬆的語氣,其實看得出內心是多麼不喜歡自己的東西被人收走。後來得知那些玉也是受到幻聽的影響,要他用玉來修行,他雖然也想受到尊重,但礙於住院,也只能無奈地配合。

感受到他對物品的重視,我趕緊對他保證說「感謝你的肯定啦!願意配合醫院的規定,這點小事我一定幫你處理好,你不用擔心!等出院時我會完好如初的還給你」。

他依依不捨的將那包玉放到我手上,但還是緊緊的抓著玉不放。我看著他,為了緩解氣氛,轉移話題問他。「不是說名字只能改三次,之後還要再改嗎? 」

「不改!不改!而且我這也不奇怪啊~我還看到人改名叫什麼玄天上帝、耶穌、耶和華…我這是小改!小改啦!」他笑著跟我分享他聽到也覺得好笑的名字。

我又問他「那這次住院醫生有說要多久嗎?」

「至於住多久,就看我老婆何時氣消啦!」看他一副對於修道之路這麼感興趣,想必這小小的急性病房也關不住這尊大佛。

跑完住院評估及安檢流程後,他也整理好自己的行李,熟門熟路地走向指定的房間。看著他走遠的背影果然是瀟灑又自在,我好像都可以聽到…瀟灑走一回…的配樂。
每一個都是我用開山刀插進去,刀多長、洞多深,不簡單吧!」
第三篇[我陪你到老。還是陪你到最後]
「護士我跟你說..」

話還沒說完,就看到高大的王先生把自己的衣服撩起來,高過胸部…突如其來的一幕,我只好趕緊拿版夾遮眼睛警告加揮手…

「欸欸欸,說話就說話啦!…你不要拉衣服啦!真的不好看,拉起來!拉起來!」

王先生,40歲上下,診斷:思覺失調,頂著一個將近6個月的肚子,體型高大,有時會因為藥物影響稍微不順,說話大舌頭,因為吸毒造成幻聽、妄想,所以反覆入院。因此,他成了急、慢性病房裡的常客,彼此就如同朋友一樣熟,說起話來也隨性自然。

「唉唷!不是要騷擾妳啦,給妳看看我的豐功偉業!」說完,我拿下遮住眼睛的版夾,看向他。

他得意的指著肚皮上那些排列有序、深深的凹洞…就像是多了三個肚臍眼一樣,從上到下整齊的排列在豐腴的肚皮上。

「護理師,你看看,我以前多麼“風光”,這是以前𨑨迌時留下的,叫做“勇氣"象徵喔!每一個都是我用開山刀插進去,刀多長、洞多深,不簡單吧!」

哇!真的深!我目測每個凹痕都有將近10公分。「這麼深!怎麼你還在,不會死人啊?」邊打量邊提出疑問,真有股衝動想要拿尺來量一量。

「就是不夠深啊,你看胖子也是有好處的,養胖一點,就當是安全氣囊了!以前走跳江湖,沒有點肉怎麼可以!」我看他得意洋洋的將衣服拉下,整理好,繼續說以前故事。

「我就是吸毒啦,吸到頭殼壞壞去,我媽媽被我氣到都不跟我說話,我爸爸是傾家蕩產的要幫我戒毒。但是少年的時候,根本沒有想過他們的苦心,偷了錢就往藥頭那裡去,一次一次讓他們失望...」

話說到此,他雖然高大,且離我有點遠,我又屬於矮小一族的,但透過窗外灑進的陽光,我能看到他眼角些微的淚光…我彷彿掉進他當時的時空,在一旁看著他一幕幕的經歷。

他繼續說著,把我拉回現實。「後來開始出現幻覺,跑到角頭老大那邊,拿著開山刀就往自己身上砍,我天真的以為這樣可以出人頭地當老大,誰知根本就是笑話。

我被毒癮牽絆,就是會看到、聽到不存在的聲音或是人。我媽媽以為我被鬼附體,大廟小廟都跑過,怎樣也沒好,到最後關進戒毒所,才知道吸毒到腦袋壞掉,就是這樣…

現在毒癮好不容易控制有好一點了,我爸爸卻得了癌症…唉~真的是造化弄人。你們不是都說子什麼養,親什麼待的嗎?啊!總之現在不知道該怎麼辦好,實在沒臉面對他們…」

他邊說邊看向遠方,在他眼神裡看到的都是懊悔和失落…

為了緩解那氣氛,我趕快碎念「是子欲養而親不待啦!不過我想你如果可以,就好好陪伴爸爸,讓他安心養病,或許這是你可以給他最好的禮物」。看他這樣,我只能盡力想辦法讓他好一點。

有啦!我爸爸這兩天說幫我辦出院,想回去陪他最後了吧!希望他可以開心一點…

兩天後,他如願的跟爸爸辦理出院。

爸爸來接他的時候,看著他爸爸矮小枯乾的背影,搶著把厚重的行李背上;他那高大壯碩的身形怎能讓爸爸替他負重。兩人互搶後背包的場景,彼此之間的互動,其實也蠻令人感到安慰,心裡默默的祝福他可以陪伴爸爸好好走完人生最後一段,來彌補對爸爸的虧欠。

誰知道命運就是這麼無法捉摸,他的背影卻成為我眼中最後的身影。

在他離開不久的一個早晨,大廳彷彿還能聽見他經常得意洋洋地語調,那聲音還在耳邊難以忘懷之際,電話裡卻傳來王先生的消息。

說昨天晚上去廁所,跌倒後心肌梗塞,早上爸爸發現他,就再也沒有醒過來…

聽到這,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受,該替他難過,還是這也算是一種解脫?他這一生風雨不斷,能在最後一段時光和爸爸一起度過,是幸福的。但,讓罹癌的爸爸送他最後一程,還是感到那麼的不捨。

我聽著王爸爸電話那頭傳來平靜的聲音,感謝我們照顧他,心裡滿是辛酸。王爸爸說他沒有後悔接他回去,因為他最後跟爸爸說了好多好多,道歉、道謝、所有的話。好像知道死期將近一般的訴說著,也陪伴爸爸過了幾天多年沒享受到的親子時光,似乎完成了心願的離開了。

王爸爸說:也許這孩子不想我死了,還要掛念他,所以先一步去了…

安慰的話怎麼都說不出口,默默掛上電話,那一刻,懷念著他,只希望萬事都能互相效力,每件事都有它最好的時間...然後把握當下…

有股衝動,決定回家要好好的抱抱我那可愛的媽媽。
感謝分享~
C바 一堆看YT跟新聞的엉터리전문가
就把她想成大身體裡的小靈魂,衝的太快的天使...
第四篇[大身體內的小靈魂]

「姐姐,你可以放羅志祥給我聽嗎?拜託,我會乖乖地...拜託啦!」
窗口下傳來一陣娃娃音,夜深寧靜的護理站,幾乎一根頭髮的掉落,都能顯得格外清楚,我下意識的抬頭卻沒看見身影?
看了大約五分鐘,忙碌的手指繼續放在鍵盤上敲打不停...
突然的嚎啕哭聲劃破這寧靜的一刻....

「我說我會乖啊!你放歌給我聽啦!我要羅志祥...我要帥哥啦!」

清晨五點,為了不讓等一下群體病人起床造成大災難,只好用最快速度手刀打開護理站門,門旁坐著個她,一個大大的小姐雙腿攤直,坐在地上,雙腿不斷上下敲打地面...
用大大的形容小姐,可能有點不禮貌,但150公分,130公斤,我實在也很難從我熟悉的詞彙裡找其他更適合形容她的形容詞了!

「現在清晨耶!我怎麼放音樂給妳聽啦?妳先去休息好不好?我早上一定放給妳聽...」
極度擔心等一下大暴動,還要承受其他病人莫名的起床氣,我只好比著時鐘,輕聲細語的用氣音不斷的安撫著這位大小姐...

「姐姐,妳說好阿!妳說妳會放給我聽喔!不可以騙我....我爸爸都不守承諾,他都把我牙齒打流血呢!」
說著情緒倒是也變化的很快,一下笑一下便哭了起來,我只好繼續加強我的承諾
「會的會的,我不會騙人的,姐姐早上一定用你最喜歡的歌聲叫妳起床」
回答後,我看看我自己,再看看她,讓一個都快要四十歲的小姐叫姐姐,雖然無奈但是看著她成熟的容顏裡卻裝著像孩子一樣的靈魂,聽到我的口頭承諾開心的笑了,不知為何感到心酸卻又有點開心?

聽到我的承諾後,她便俐落的起身,我陪她,看她一路邁著開心的步伐回房間,到了房門口,還雀躍的不斷向我道謝
「姐姐,謝謝妳,你們都好好喔,都不會打我,還會照顧我!!!」說著便回房休息,我轉身後,想到她的故事不禁一陣嘆息。

她的故事,就好像社會上的日常一樣,
家裡三個孩子,爸媽如願的生了大哥二哥,多年後,媽媽一不小心又懷了個她,誰知道這個姑娘不僅是家人的驚喜,也是家族的驚嚇,原本慶祝終於出了個千金,但小學就被判斷智力不足,又不巧來自高智商家庭,哥哥們不是博士,就是在準備博士的路上,而和家人如此不和諧的她,除了日常需要照顧外,還有很多挑戰,而那從小無法破零的界線就變成了她與家人的界線,好不容易從啟智學校畢業,待在家中卻不受家人待見,平常大多在房間聽歌,一日三餐,過著被照顧身體,卻不被照顧心靈的日子,平常對她冷眼旁觀,當她無法應對社會而造成困擾時,就把她帶到我們這邊,家人號稱喘息服務??

其實我很難對她的故事說什麼冠冕堂皇的論調,畢竟社會上這樣的故事不缺,但當這樣的劇情不在電視裡,不免讓人唏噓,主角辛苦,家人一定也承受了不少的眼光,大家都有無法說出來的痛苦吧!

早上,我用羅志祥的(獨一無二)播放整個病房,希望她感受到在我心裡,就算不照世俗眼光發展的她,對我來說一樣是獨一無二的可愛,就把她想成大身體裡的小靈魂,衝的太快的天使,希望這個世界能對妳越來越友善,因著溫暖而慢慢長大。
他們時而牽手、時而摸摸肚子,彼此說著對小生命未來的諸多期許。
第五篇[甜甜的。甜甜的]

「護理師,今天寶寶沒有動…」M小姐話剛說完,我喝的水差點沒噴出來…

「什麼?妳確定寶寶今天沒有動?妳先坐下,我馬上來!」我邊說邊拿了個聽診器衝出護理站。

看著她將近八個月大的肚子,我腦袋一直在回想當初懷孕時,是如何感受寶寶的現狀。我先用聽診器聽了她的肚皮,但她的心跳聲佔據了我整個耳朵,我改用雙手輕輕按在她隆起的肚皮上,然後閉上眼睛、憋著氣感受一下寶寶的動靜。然而一直被自己的脈動給干擾,我巴不得可以暫停自己的心跳。上下左右摸透了每一個角度,過了近10分鐘都沒摸出個所以然來。

雖然我的專長在精神科,而婦產科卻是我最慘的那科。想當年實習婦產科時,那可真的是一場慘劇,雖然是女生,但對產科實在是太沒天份,被實習老師罵慘了,造成我對那段實習真沒啥好印象,加上十幾年都投入在我最擅長的精神科裡,產科知識當然就全都還給老師了。

還沉浸在悔不當初的小劇場裡,她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

「護理師,妳看我的寶寶今天是睡著了嗎?為何都沒動阿!還是我用力搖晃一下?」說完真的就將雙手捧住肚子的下緣然後晃動肚子,那豪邁的動作著實把我嚇一大跳…我正要阻止她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用力晃動起了作用,寶寶真的被晃醒了。雖然動得不明顯,但雙手放在肚皮上真能感受到生命的脈動。

「動了耶!這樣真的動了!哇~寶寶果然是睡著了!」我開心得像個孩子跟她報告我感受到的訊息。

「我知道阿!我有感覺,我是媽媽啊!護理師,妳知道我要當媽媽了嗎?我會當一個好媽媽,一定會讓他順利生下來,希望他看到這世界是多麼美好。」她摸著自己的肚子,感受著胎動,堅定的眼神裡充滿了即將為人母的喜悅。我看著她洋溢著幸福的臉龐,又想到她目前的狀況,真是心疼又佩服。

M小姐,37歲、已婚,診斷思覺失調症。婚前M小姐對於藥物都能按時服用,因此,精神疾病控制的很好,還可以做些簡單的洗盤子的工作。先生將近60歲,當初透過媒妁之言結婚,對方對她的病情是知曉的。

雙方都是要找個願意陪伴彼此過下半輩子才結婚的,但懷孕這件事本不在他們計畫之內,對夫妻倆無疑都是件考驗。但是先生最後決定既然孩子都來了,就生下吧!畢竟是一條生命,夫妻覺得這是上天給的禮物,也很珍惜彼此,因此開啟了今天的故事。

但精神科藥物對孕婦其實是不友善的,醫生開藥時都會跟孕婦說明,為了寶寶的健康著想,建議用最低、最安全的劑量給藥;而懷著寶寶的病人也都會因著母愛,願意承擔預期發病的風險,直到順利生下孩子,這段時間非常需要家人和病人的配合,一點失誤都不能有。

精神科病人的懷孕過程實在比一般人更加辛苦,除了要承受其他人的質疑,擔心生下來的寶寶遺傳到媽媽的疾病,是否可以順產或因為調降藥量導致病情惡化,受到幻聽干擾或是被害妄想發作,懷疑飯菜有毒,不敢吃飯等狀況發生,這些總總都是孕婦必須克服的。

為了給寶寶最好的環境,孕媽媽願意忍受疾病對身體的折磨,想必M小姐真的是做足了決心。因此,我盡可能在她這段艱辛的過程中,讓她能感受到更多的關心與安心。

隔天,她先生拿著雞湯來探望她。先生早上幫忙市場工作,幾乎每天收攤後就會到醫院來看望她。

他們坐在會客室裡看到我經過,M小姐主動向她先生說昨天寶寶都不動的事情,還一直笑著說,護理師看到我用力晃肚子她還很緊張。都是你兒子不乖,不這樣就叫不起來,嚇到人家護理師也怪不好意思的。

先生主對我動說「護理師,謝謝妳們照顧我老婆和兒子」然後不斷的向我彎腰感謝。

我趕緊打斷他的動作「不會啦!小孩健康就好,要平平安安的出生喔~」

先生轉向摸著M小姐的肚皮說「我們都很期待呢,再過一個月就可以見面了,希望他以後可以當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他們時而牽手、時而摸摸肚子,彼此說著對小生命未來的諸多期許。雖然年紀上有些差距,但看到他們那麼相愛的眼神,那樣給對方勇氣的互動和承諾。加油!在努力一下就好!我深信他們一定可以攜手走過這段艱辛的路程。

好吧…莫名的被餵了一大口甜甜的狗糧。我默默關上會客室的門回到護理站,那甜甜的感受還在持續的蔓延,在心裡…幸福許久…
看他畫過一條又一條的龍,真實的活躍在紙上,畫圖時那樣幸福的樣子,一點唏噓、一點感動。
第六篇[飛龍在天]

晴朗的早晨,令人心情愉悅,換好制服帶著愉快的心情準備上班。就看大夜班的學妹,拎著一袋麵包急促的向我衝來,與我擦肩而過,一陣大風把我頭髮都給吹散。她那緊張的神情還有離麵包的距離,好像那袋麵包有毒似的。

「妳這是啥情況?麵包有毒喔?還是那是爆裂物?」我看她這奇怪得樣子不勉嘲笑他兩句。

「妳不知道啦學姊,早上被關在保護室裡的那位先生多麼讓人驚恐。」她迫切的跟我講述剛才的景況。

「我早上進去送這早餐時,就一陣臭味撲鼻而來,我以為是昨天便盆沒倒乾淨,又好奇為何牆上有作畫。妳知道好奇心會害死貓嗎?我湊近仔細一看,那作畫竟是用他拉出來的傑作...啊!薰死我了!」丟掉那袋麵包後繼續說。

「病人還開心地對我展示他的糞便大作,當下我只想拿著他的早餐衝去洗手,就妳剛才看到的那樣。」

「用糞便畫?他是累積多久可以當成原料作畫阿..哈哈哈~」

學妹看我還一臉輕鬆,她邊洗手邊看好戲的說,「沒關係啦~我要下班了,妳加油!我勸妳進去最好帶兩層口罩,不然那味道我想妳中午應該也不用訂餐了。‘’說完手也擦乾了,一溜煙就跑了,說貼切的點,其實是逃走的。

我這美好的一天才剛開始,看來沒那麼好過了,真是令人好奇這次又會遇到什麼樣的角色 。

經過早上晨會的介紹,明白了這位作畫大師的由來。

A先生,50歲上下,診斷:思覺失調症,就讀大學時開始出現情緒不穩,書也不讀了。

當時,A先生三不五時就老往廟口跑,其實是去找一位繪畫師傅學畫,他很有繪畫的天份,在這裡他找的了自己的興趣,在這裡讓他很有成就感,在這裡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但也因為如此,他漸漸地不愛回家,讓家人傷透腦筋。

家人認為孩子太過叛逆,才不想讀書、不想工作、不想面對未來,才找藉口到處惹麻煩。

後來爸爸在廟口找到他,那天他們起了很大的爭執,路旁滿是圍觀的人群。回到家,家人們禁止他再到廟口畫畫,並且逼他把大學讀完。說是為他著想,但確剝奪了他追求夢想的自由,他在學校並不能讓他得得到成就感,更重要的他一點都不快樂,他失去了人生的重心,似乎失了魂似的,漸漸地精神開始出現狀況。

家人都不願承認孩子在精神上出了狀況,媽媽說「阿依細漢后明明得就乖耶,叫依做啥,依就做啥,阿知樣毋讀學,跑去廟口找做工的人畫圖,共阿未聽,哇近籠放素在依阿!」。(翻譯:他小時候明明就很乖,叫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怎知不讀書,跑去廟口找做工的人畫圖,都講不聽,我現在都隨他去了!)

爸爸說「歸天細界糯糯蛇,毋路用啦!撿角啦!就凍做毋生基勒囝仔啦!」(翻譯:整天遊手好閒,沒出息啦!拾荒好了啦!就當作沒生這個孩子啦!)

其實A先生是有學畫的天分,但可惜受到病情的影響,無法持續學習,也因為沒有好好治療,導致病情惡化迅速,被路人通報警消送到我們療養院,家人才知道他的下落。

「唷~難道是家人被耽誤的大師嗎?」

晨會結束,我幾乎是全副武裝的走進保護室,一開門那味道撲鼻而來,那濃郁的味道薰得我失去三天的食慾,總之那讓我一輩子都難以忘懷,為了給A先生留點形象,關於這部分細節就別再贅述。

我看到牆上的畫,好像是一條龍…沒錯,用“屎”畫的龍,我一點都不敢接近他,我看他還在努力畫龍尾巴,只能站在門口大聲跟他說:

「A先生,我是今天照顧你的護理師,你可以先出來,先去洗澡嗎?」

原本背對我的他轉頭過來說「我沒有顏料了,我想畫龍很久了,就差一點點了…就差一點點了…我跟你說我就要成功,你有看到嗎……」

他邊說邊喃喃自語,果然是沒有吃藥,症狀惡化的很快…我看到他畫在牆上的龍雖然很可怕,但說實話,是有一定的水準,甚至有點好看!

為了先解決當下這樣得困境,我只好趕快承諾他,你先洗澡吧,你洗完我會借你畫筆,也會給你紙畫畫好嗎?

聰明的照服員大哥當我說話時,他邊用戴上手套的手拉著病人往浴室方向走。「走啦!你這樣畫又沒辦法保留,洗出來護理師就會給你紙,畫在紙上比較好啦~」就這樣在我們合力的勸說下,他半推半就的走進浴室。

清潔大姊也馬不停蹄的整理那可怕的保護室,這時突然覺得我們團隊真是棒棒der~

清潔大姊看著那隻龍感嘆的說「其實啊!他家人如果照著他的長才讓他自由發展,或許我們A先生就是一代大師了呢!你看看其實蠻不錯的,這眼睛還沒畫上去,不然一定更好看。」

雖然我心裡很想吐槽大姊,這麼噁心畫甚麼眼睛…「等他洗澡出來我給他紙畫,到時候我再來稱讚他也不遲啦~」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我看到一個頭髮濕漉漉的人站在護理站外,照服員大哥好像解決一件大事,氣喘吁吁的跟我說「我都幫他洗好了,他先給你處理,整個浴室像打過仗一樣,我先去處理!」

走出護理站,看他頭頂毛巾,只是嘴裡仍不斷嘟嘟囔囔的,但動也不動。「來啦~我幫你把頭髮吹乾,免得要感冒了」。

他看著鏡子,好像清醒一般地跟我「對不起喔!我不是故意要造成妳困擾的,我只是想畫畫,可是聽到我爸爸他批評我,他說我不會成功;還有我媽媽,因為我沒有照著他們的期望,經常獨自落淚…看她這樣我也很難過。我不敢面對他們,但他們的說的話我都沒辦法忘記…」

幫他吹著頭髮,聽他有感而發的心裡話,著實令我一陣鼻酸…

或許為人父母都希望孩子可以照著自己的期望走,卻忽略了這真的是孩子想要的嗎?未來是他的,不是父母的,也許我們經驗多,可以判斷怎樣的路輕省。但誰知道未來會怎麼樣?誰又知道走過那樣辛苦的路,或許能造就更非凡的人生?畢竟,未來會怎麼發展,當下的我們真的無法預測。

吹完頭髮後的A先生整個人都清爽了起來,我如約的答應給他白紙和畫筆,看他畫過一條又一條的龍,真實的活躍在紙上,畫圖時那樣幸福的樣子,一點唏噓、一點感動。

期望他有天也像畫裡的龍一樣,展翅翱翔在天際,無憂無慮、自由自在…
非常好的文筆,
也很棒的故事,
置板凳了。
On9ccc
夜勤病棟
先給個讚之後慢慢看.....
不思議病房的小護理師
支持就是動力,請期待每週三❤️
謝謝妳的分享,感恩
不思議病房的小護理師
不客氣,歡迎訂閱就是支持,周三更新,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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