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我新知光故國 傳他舊學振家邦——記夏威夷大學教授、中國文學博士第一人羅錦堂先生 ( 轉貼,原文出處難找,只好用二手的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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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我新知光故國 傳他舊學振家邦——記夏威夷大學教授、中國文學博士第一人羅錦堂先生

2015/07/22 來源:中國古玩網


博我新知光故國 傳他舊學振家邦——記夏威夷大學教授、中國文學博士第一人羅錦堂先生

羅錦堂,1929年生,甘肅省隴西縣人,現任夏威夷大學東亞語文系名譽教授。曾任日本京都大學人文科學研究所研究員、香港新亞書院副教授、香港大學教授、德國漢堡大學客座教授、新加坡教育部課程發展署佛學顧問、夏威夷佛教總會副會長、國立台灣大學中文系及外文系合聘客座研究教授、台灣東海大學中國文學研究所講座教授、河北師範學院名譽教授、蘭州大學名譽教授、甘肅省黃河奇石館名譽館長等。

2009年9月2日,筆者在鵬城造訪深圳市委黨校常務副校長汪開國期間,正遇汪先生詩集新成,欲請教於羅錦堂教授。於是,素與羅錦堂先生有筆墨交往的深圳石錫銘君,打越洋電話至羅錦堂先生,一併請示採訪搜集《隴中兒女》素材之事。當惴惴不安的我聽到電話中羅先生對兩件事都慨然應允之時,心中的一塊石頭才落了地。

筆者對羅先生的道德文章仰慕已久,手頭即珍藏有幾篇別人寫他的文章,如牛先民先生的《學者之路——記夏威夷大學教授羅錦堂》,小葉秀子《走進美國華裔名人的家——羅錦堂:中國第一位文學博士》,陳艷群《羅錦堂耕耘國學半世紀》等。但還是唯恐管中窺豹,以偏概全,故兩次拜訪羅錦堂先生之侄——隴西縣委統戰部副部長羅克仁先生,從其處借來羅錦堂先生著作七部,仔細拜讀。但自知識見狹隘,所述片面,加以尺幅短章,難以盡述羅先生成就之萬一。

下筆之時,頗費躊躇;思索良久,還是以羅先生於一九六六年九月寫於檀香山的一詩《寫懷》中的兩句為題。現將全詩敬錄如下:

垂鞭執教過重洋 一片丹心達上蒼

博我新知光故國 傳他舊學振家邦

西方自古擅科技 東亞由來重綱常

待到春風花發日 滿門桃李散奇香

台灣第一個文學博士

作為「台灣第一位國家文學博士」,讀者也許對羅錦堂先生當年如何攻讀博士學位的過程頗感興趣,現將其摘錄如下,也可和今日攻讀博士學位者做一比較。

1935年4月,當時的中華民國政府曾仿效英美體制頒布了「學位授予法」,對學位授予的級別、學位獲得者的資格和學位評定的辦法等做了規定,這是中國現代學位制度的開端。

陳艷群《羅錦堂耕耘國學半世紀》一文中如此記載:

1960年1月10日,台灣師範大學研究生羅錦堂以《現存元人雜劇本事考》論文,成為中華民國教育部授予的國家文學博士學位之第一人。

當時,台灣、香港的各大媒體爭相報導了這一意義非凡的文壇盛事。近半個世紀過去了,那場歷經知識與智慧、學術與權威之間的艱難較量,仍清晰地印在羅錦堂教授的腦海里。

端坐在單人課桌後面,面對高懸的「博士學位論文考試試場」橫幅下,七雙溫和且具挑戰性的慧眸,近距離地朝羅錦堂齊齊射來。教育部對首次博士論文口試極為重視,特請胡適挂帥,邀梁實秋、鄭騫、臺靜農、戴君仁、李辰冬和蘇雪林,共七位文學知識淵博的著名學者,組成實力雄厚的考試委員會,以七對一輪番提問的陣式,就羅錦堂的《現存元人雜劇本事考》博士論文的範圍、研究方法、引證資料及結論等,向羅錦堂拋出一連串尖銳的問題。

口試時間為兩小時。當時羅錦堂深知,今天能坐在這裡參加博士論文口試,機會來之不易。當初教育部長張其昀大力提倡設立博士學位時,在台灣大學遇到了一些阻力。經輾轉後得到台師大校長劉真和文學院院長梁實秋的支持,方使成立博士學位這一設想在台師大得以實現。1957年,首屆博士學位招收時,報名參加考試的文人志士中不乏教授之輩。待過五關斬六將之後,進入博士候選人資格的唯羅錦堂一人。

攻讀博士學位時,除了選科外,還要圈點十三經,外加《文心雕龍》和《昭明文選》。不過,「三年中,花費我最多時間的是研讀廿四史、大部頭小說和名家筆記。研究古典文學最重要的工作是考證。尤其是具有故事橫貫其間的元曲。考證其本事的工作就更重要。研究二十四史及名人筆記,目的就在弄清楚每一部雜劇的來龍去脈。」三年研究的結果,羅氏將現存元人雜劇歸納為八大類。「這分類也就是我博士論文的結論」,他說。

在博士論文口試前,有人曾預言,羅錦堂這次考試必輸無疑,因為他的論文是用文言文寫的,而主考官胡適極力提倡白話文,這不是跟胡適唱對台戲?何況,胡適那時並不主張在台灣設博士學位,他認為台灣的程度還不夠。熱心的人建議羅錦堂考前先去拜訪一下胡適,禮節上疏通疏通,被羅錦堂一口回絕,「我做了一輩子硬漢子,不能因考試而做了軟骨頭。堅決不去,考不取也不去!」

沒等主考官發問,梁實秋先將敏感的問題拋出:「胡適提倡白話文,你怎麼用文言文寫?」羅錦堂鎮定地回答:「我也喜歡白話文,只是字數太多。這篇論文已有四十多萬字,如用白話文寫,恐怕要一百多萬字。」胡適居然沒反對。兩小時緊張的考試時間已過,正想鬆口氣,豈料胡適舉手:「我以主考官的名義要求考試延長一小時。」高等教育司司長羅雲平見狀,連忙給羅錦堂倒了一杯汽水,說:「你這才是真正的考試啊!」

口試整整進行了三個小時,之後羅錦堂退出,由全體委員秘密投票,結果通過了授予羅錦堂文學博士學位。出大學至博士十年寒窗,羅氏終成正果。事後,胡適坦誠地對羅錦堂說:「昨天我是不是給你太多麻煩?你的論文題目實在太大了,尤其是元人雜劇的分類那一章,無論是誰也分不好!為了主持你的口試,我臨時抱佛腳,在中研院的圖書館借來一大堆書,每晚準備到深夜三點……」說完,胡適拿出事先準備請越南共和國第一任總統吳廷琰簽名的紀念冊,請羅錦堂在上面簽名留念,並贈送自己的一張照片和為主考羅氏而準備的一本筆記(此筆記,後來羅氏又轉贈給「胡適紀念館」)給羅錦堂。

羅錦堂一生與教育結緣極深。自小入私立學校起,他便沒有離開過校園,只是身份由學子轉為教授。直至2007年底,81歲高齡的羅錦堂,仍站在夏威夷大學的講台上,暢談詩詞歌賦。這位國學的捍衛者來自歷史文化璀璨的甘肅隴西,將中國文化的種子播撒至歐亞美三大洲,在不同的國土上生根、開花、結果。當年的第一文學博士門下已是博士雲集。

一位德國教授感嘆說,你們錄取博士簡直是古代中國考狀元,全國競選,只取一人,太難了!太難了!

與大師們的交遊

胡適、傅斯年、于右任、錢穆、鄭騫、董作賓……這些在中國現代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他們有的是學界巨擘,有的是革命元老,但無一例外,都與羅錦堂有著特別的緣分。師焉?友焉?從他們身上,羅錦堂獲得的教益非淺。

在台大當系代表時,新上任的傅斯年校長,將中文系的圖書室取消了,同學們敢怒而不敢言。羅錦堂初生牛犢不怕虎,便代表學生去見傅斯年。傅叼根菸斗問:「這是誰的意見?」羅:「大家的意見!」傅將桌子一拍:「大家?共產黨就是利用大家造反的,你是不是共產黨?」說罷,見羅仍然站著不走,接著說:「你們這個圖書室凈是些翻譯的俄國小說,那是共產黨才看的書,所以我要取消。」羅機智應對:「那些書可以取消,我們也沒看過,但別的書不應取消呀,不能因幾本書便將整個圖書室取消,這豈不因噎廢食!」傅問:「那你看什麼書?」當時羅正讀楚辭,就舉出一堆書名。在講到郭沫若寫的《屈原》時,傅說:「這本書可以看!」羅正為校長的倨傲憤憤不平,立即反問:「你說共產黨的書不能看,為什麼又可以看郭沫若的書?」傅語塞,頓時惱羞成怒:「你是哪裡人?」答:「甘肅人!」傅又說:「甘肅就沒有一個能讀成書的,你讀什麼書!」一揮手說:「你們這些小孩子懂什麼,有事找系主任去!」傅斯年的學問之高和脾氣之大在台灣學界是出名的。他愛訓人,好發火,得罪過不少人,許多人恨他。但只有一個人對他的「訓」卻刻骨銘心,永遠不忘,那就是羅錦堂。他默默思忖:傅校長,你憑什麼如此小看甘肅人!你如此盛氣凌人,不就是因為有學問,有成就,寫了不少書嘛。我就要爭這口氣,寫幾本書出來,讓你對甘肅人刮目相看!於是,這一訓,便訓出了一個「羅氏系列成果」來。

一年後,羅錦堂參加詩選考試,這正是他的強項,加上挨訓後暗自發憤,於是一揮而就,第一個交了卷。恰巧傅校長來巡視考場,見有人這麼快交卷,拿起來一看,題為《讀杜甫詩後》。詩曰:

杜公何為者,坎坷窮途叟。妻子嘆絕糧,親故傷老丑。麻鞋見天子,衣袖露兩肘。時時憂黎元,四海常奔走。舉手射天狼,翻身摘北斗。非圖身安樂,但畏國衰朽。三吏與三別,生民病苦久。旅食住京華,難為獅子吼。鴻鵠志不伸,吟詩百千首。以此警愚頑,聲名萬代有。

傅校長讀後問臺靜農:「詩寫得好,這學生是誰?」台大笑道:「這就是你所說沒有讀過書的那個甘肅人!」傅斯年也跟著哈哈笑起來,連說:「忘記了!忘記了!」這一來,倒是對這個甘肅人印象深刻了。過了一年,羅錦堂當選為台大學生自治會主席,傅斯年對他更為垂青,凡是羅組織的活動,有請必到,要多少經費也照批。羅由此又一頓悟:一個人不怕別人看不起,就怕自己不爭氣啊!

1950年,傅斯年出席省議會,談論台灣大學經費撥款事宜。有的議員認為台大開支較大,提出縮減。傅據理力爭,不僅得不到支持,還引來一些人的反對之聲。傅極為生氣,因過於激動導致腦溢血發作而當場辭世。羅錦堂聞訊後,立即帶了一群學生,會同校領導趕到會場,將傅校長遺體護送至殯儀館,同時組織學生印製了三千多張傅斯年遺像發給同學們和送葬的來賓,並以學生會的名義建議將傅校長葬在台大校園一角,取名「傅園」。當即得到出席追悼會的台灣政府主席陳誠等人的支持,四十多年後,今日之傅園,林木蔥蘢,環境幽雅,成為台大一景。當時有些師生不解,為什麼羅錦堂對傅校長如此情深,而以前他把你訓得好慘。羅錦堂說:「第一我欽佩他的學術成就;第二敬佩他為台大盡瘁之功績;第三感謝他那一訓,訓出了我的志氣,催我發奮,讓我以成果爭取別人承認。」

羅錦堂逐漸有了名氣,一天,監察院長於右任找來監察曹啟文問道:「最近《大陸雜誌》連載的《讀曲紀要》,文字流暢,見解獨到,很有文采,看來是位資深的學者寫的,但又聽人說,他是甘肅人,則否請他來談談。」曹找到羅,傳達了於右老之意。羅錦堂覺得同大官交談,很拘束,便藉故推辭了。第二次又來請,羅說:「我怕見大官,請轉達於右老,感謝賞識,我一定努力學習,不辜負他的期望。」曹啟文說:「於右老幾次請你,難道還要他親自來台大宿舍看你不成?」羅無奈,只好到了監察院。可副官要看名片,羅沒有,副官說不好通報,羅掉頭回去了。于右任得知後,第二天派專人接來羅錦堂。於右老見到羅錦堂,竟忘了拿手杖,親自出來迎接。啊!這羅錦堂原來是個二十來歲的學生,何況還是個西北同鄉!大喜。兩人第一次交談便有投合共鳴之感,於是約定每周見面一次。兩人年歲相差幾代,但思路十分融洽,每在一起便談笑風生,經常廢寢忘食尚覺言猶未盡。日久便成忘年之交,無話不談。

1960年,羅錦堂新婚之夜,天未亮,忽聞叩門聲,披衣開門,原來是於老的副官,說於老徹夜未眠,著衣讀曲,其中有一作者自號丑齋,不知何人?羅錦堂當即回書曰:「丑齋乃元曲家鍾嗣成之號,因其貌不揚,故丑齋自號。另有徐再思喜食甜品,取名甜齋。貫雲石愛吃酸品,取名酸齋。」從此,於右老對羅錦堂更為器重。他經常對這位年輕人說:「為學者之有成,必先清心寡欲,經得起冷落,無急功近利,方能學有所成,終有收穫。」於老愛護後生之殷殷情懷,使羅錦堂終身難忘,愈益堅定了一生不旁騖,對準成果進取之意念。而於右老為人之虛懷若谷,真摯熱誠,超凡脫俗,冰清玉潔之風範,以及書法之神逸瀟洒,更使他肅然起敬。四十年來,羅一直將於老親筆題名之照片軒置於台前,時時以於老之教誨自勉,以成果報答於老之殷切期望。

到台大後,面前站著這麼多令人仰視的學者,從他們身上學到了許多東西,其中對他幫助最大的則是鄭騫教授。鄭原是燕京大學著名古典戲曲學家,他寫的《北曲新譜》、《李師師流落江湖道》有很高的學術價值。羅錦堂發現他平時雖少談笑,寡交遊,正因此,所有時間都潛心研究學問了。他家藏書多,在圖書館找不到的,常常能在鄭老師的書架上面看見。他性格內向,木訥,一般人覺得和他在一起無話可說。但羅發現,若向其請教,他會熱忱作答。羅錦堂掌握了這一特點,每次找鄭老師,先將要請教的問題一一列出,見面後便展開問答式的交流敘談。無需客套,沒有閒話,目的明確,問完即止。真是高質量,高品位,高效率的交流。羅錦堂的本科畢業論文《馬致遠的作品研究》、碩士論文《中國散曲史》和博士論文《現存元人雜劇本事考》等三項成果,從課題、研究方法,都得力於鄭老師指導。至今談起恩師來,敬重和感激之情溢於言表。若無鄭老師幫助,難有三士(學士、碩士、博士)、三果(三本專著)的成績問世。

羅錦堂找到的另一位高手是主辦台灣最高學術刊物《大陸雜誌》的董作賓先生。《大陸雜誌》上許多高水平的文章使其受益非淺。一天他突發奇想,古人十多歲便能寫出像《滕王閣序》那樣膾炙人口的文章,我為什麼不可以去敲《大陸雜誌》的門呢?於是他去拜訪董作賓,談了自己讀《大陸雜誌》的感受。董高興地問,你寫過什麼文章?答:寫過一些讀書感想,但從未發表過。董說,可以送來試一試嘛!他即選了一篇《讀琵琶記》給董送去。幾個月後竟發表了!成了羅錦堂的處女作。世界上許多事情在你未能實現之前會覺得神秘,高不可攀,但重要的是敢於「第一次」「試一試」,一旦成功,往後膽也壯了,方法也多了。從此羅錦堂連續在《大陸雜誌》上發表了十多篇文章。向高手求教,這可是羅錦堂走上成功之路的絕招了。傾慕高者,在自己的腦海里塑起一座巨人的碑林,經常進行自勉,的確為成功之良策。

孔子的《論語》與修身

2006年中國國慶七天假日期間,北京師範大學的青年女教授于丹,在中央電視台講了七節《論語》心得。始料未及,奇蹟出現了:《論語》立時成為全國街頭巷尾議論、各大網絡論壇、大小報刊的主題語。一個月後,《于丹〈論語〉心得》出版,書店前出現數公里長龍爭購,一個月便售出了一百多萬冊。這令中國領導層乃至哲學、文學、藝術和海內外傳媒界深感驚訝之餘,紛紛議論探討:為何這兩千多年前的古文,竟對如今中國老中青年,突然產生如此巨大之吸引和震撼力!

其實,在此之前,羅錦堂就對《論語》有所研究。香港中文大學著名學者王書林寫了《論語評註及異文校勘》,請羅作序。這促使他研究了一次《論語》,寫就了一萬多字的長篇序言,不少觀點受到學術界重視。

為此,羅錦堂於2007年4月20日,應邀在檀香山華人茶會上作了「孔子的《論語》與修身」的講座。

為何我們的先哲幾百年前便有「半本論語治天下」之評說;為何胡適先生說「中國最早出名,而且全世界都讀的言行錄便是《論語》」;為何許多東西方有遠見卓識之大學者說「論語的影響超越時空,對任何時代、任何地方的讀者都深有意義」;為何據日本學者統計,全世界評價《論語》的論作已達到四千種之多,而在它的祖國,在被冷落了百多年後突然又閃射異彩,噴發而出?
羅錦堂用通俗的語言,生動的典故,為大家講述《論語》的理論思想精華,及其對二千年中華歷史政治哲學文化的深遠影響,探討當今中國出現以《論語》為代表的儒學熱的背景和現實意義,以及海內外中國人如何從中獲得自身和國家民族的思考、挑戰與對策。

羅錦堂先生在講座中將《論語》的精華進行了三個方面的濃縮:

文學的情趣。由於《論語》自南宋朱熹以來,被列入四書五經之內,

因而讀《論語》的人,只把它當作聖人的經典看,遂忽略了他的文學情趣。我們看他運筆之靈活,結構之緊嚴,以及辭句之精粹而言,都是後世散文的典範。我們讀了,不但有高超的文學情趣,而且也可以提高個人的品德修養,使讀者自信在古老的中國,也有一個更圓、更大的月亮!

例如有一次,孔子的學生陳亢(即學而篇的子禽),懷疑孔子一定有些特別的學問,不傳給門人,而傳給兒子;於是就向孔子的兒子伯魚(即孔鯉)道:你在你父親那裡,聽到過特別的教誨嗎?伯魚道:沒有呀!但有一次,我父親獨立在廳堂上,我在中廳走過。我父親問我:你讀過詩了沒有?我回答:沒有!我父親就說,你不學詩,就不會講漂亮的話與人應對!於是我就回頭讀起詩來。另有一天,他又一個人站在那裡,我就放開腳步,走了過去,他問我學過禮了沒有?我也回答說沒有!我父親說,你不學禮,就沒辦法在社會上立身處世。我回來又開始學禮。我私下所知道的就這兩件事情。於是陳亢回到房間後大為高興,而且得意地說,我問了一件事,卻得到了三樣知識,一是知道學詩,二是知道學禮,三是知道一個君子之人,對待兒子和對待其他的學生,並無不同(《論語·季氏篇》第十六)。由此可見孔子的大公無私。

哲學的修養。在論語中,雖然多是日常生活的談話,但在談話中,卻含有高深的哲學思想,以啟發我們的才智。它往往把周密細緻的哲理,夾雜在美麗多趣的文字中。例如在《子罕篇》中說: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這幾句話,簡單明快而富有詩意,令人畢生難忘。由於孔子走到河邊,看到河中的水,日夜不停地流動,因此而感慨歲月不居,時光不再,藉以勉勵弟子們及時努力。猶如《易經》中所說:「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一樣,不過孔子在這裡卻以流水取譬而已!後來如李後主的詞:「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蘇東坡的詞:「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等,都是受了孔子的那句話而延伸出來的。

宗教的觀念。在論語中,涉及宗教方面的資料,非常之少,而孔子本人,無論講學論道,只談人事,不說鬼神,所以說:

子不語,怪、力、亂、神(《論語·述而篇》第七)。

是說孔子不肯隨便談論虛無縹緲、無徴不足信的事,如木石、山精、水怪之類。其次,孔子施教,主張以仁義感人,不主張以暴力服人,所以不談論勇力之事。至於如小而反上,子弒父、臣弒君之類的事,孔子更深惡痛絕,不忍去說。另外類似後世求神、問卜、擲筊、抽籖等類的事,孔子主張:「多聞闕疑,慎言其餘」,所以也不談。但對去世的先人,他主張應該慎終追遠,不忘祖德;所以在祭祀鬼神方面,一直抱著祭如在,祭神如神在的態度,卻不涉及任何迷信。

錢穆先生曾說:「孔子非一宗教主,然孔子實有一極高之終極信仰,此種信仰,似與世界各大宗教,並無大異。」(錢穆《論語新解》經錢先生這樣一說,我們才明白,孔子雖非一宗教主,但與其他的宗教主比較起來,並無大異。所以凡遇大事,孔子及常說到天命。記得有一次,孔子病了,而且病得很厲害,學生子路請求向鬼神禱告。孔子問子路,有這樣的說法嗎?子路說:有的!在從前的誄文上說:為你向天神地祗禱告!孔子說,我早已禱告過了!(《論語·述而篇》第七)由此可見孔子,並沒有反對向神袛禱告的這一古代習俗。

孔子除了相信向鬼神禱告外,還經常喜歡言天命,認為人生在世的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

孔子以為人的財富,也是命運的安排,與能力的好壞,沒有太大的關係,也就是死生有命,富貴在天的意思;

……

最後再引一段民國初年,國學大師章太炎從英國留學回來,在北京對洋學者大談孔子學說的情形。據說當時有一位洋學者訪問他,這洋學者本來想刁難他的。寒暄後,開口便問:四千多年前的孔子學說,為什麼現在仍然適用?章太炎是個聰明人,鑒貌辨色,當然知道他的來意,便依照他所說的年代,面帶微笑地對他說:四千多年前(?)一加一等於二,四千多年後,一加一,仍然等於二,你明白這個道理,你就不難明白為什麼孔子的學說,仍然適用於今日了!這位洋學者,聽了愕然,諾諾而退(楊炳暄《檀報·章太炎趣事一則》)。如果有人提出同樣的問題,我也就借用章太炎的話以為回答!

曲苑漫步:同祖先對話

讀碩士學位後,他發現元代前後三百年間出現的作家僅記入史冊和有籍可查的就有280多人,戲劇作品有800多種,推動了中國古代戲曲發展。但在外族統治中國的時期,為何會出現這樣豐富的文化現象?而後來為什麼又長期被湮沒?導致中國的戲劇落後於歐洲的原因何在?學術研究的主要目的就是要回答「為什麼」!他又一頭扎進圖書館滿載線裝古籍的書架旁,撣去覆塵,掀開倍受冷落無人顧及的篇章,去靜靜地傾聽祖先的腳步聲。他被帶進關漢卿、馬致遠、王實甫等大師們的《望江亭》、《漢宮秋》、《西廂記》的戲情里,欣賞先賢們在舞台表演方面創作的(三五步行經百里;面對面如隔重山;四個龍套,千軍萬馬;幾下更鑼,長夜即逝)獨特表現形式。真是春華秋實,異彩紛呈,令他目不暇接,整個兒遨遊在中國古典文化瑰寶的海洋中,神遊魂翔,流連忘返了。從此,他將自己的一生定位在這個經緯點上,矢志不改。他要讓那經歷千年,陳黃朽蝕的紙上,一個個文字甦醒過來,錚錚有聲,娓娓吟唱,翩翩舞蹈。如果說,最初對馬致遠的作品研究,是從一個小窗口裡窺見了中國浩瀚的古典文學,接著對元曲的研究,就是走進了一個大展廳,頓覺開闊,耳目一新了。三年後,他向老師和社會獻出了《中國散曲史》,並立即受到重視。於右老為此書題詞,寫了七首七言絕句,台灣中華文化出版事業委員會把它列入《現代國民基本知識業書》而出版發行。其重要價值在於對元散曲產生和發展的歷史背景及其在中國文學史上的地位進行了歷史的、科學的評價。他提出元曲和雜劇產生和發展的四大要素:一是古詞的衰落,古詞原流傳於民間,宋以來成了文人學士的專利,對音律修辭日益講究,一般民眾看不懂,而元曲和雜劇則不受格律限制,下至平民百姓,優娼妻妓,上至文人騷客、達官貴人,以及蒙族外族人等,都可雅俗共賞,老少咸宜,它是詞的解放。二是元代蒙古族統治者廢除了科舉制,知識分子仕途被斷,淪為底層,於是將古代史籍中的記載和民間傳說寫成大眾喜聞樂見的戲劇,以自娛娛人。三是民族矛盾的刺激。民眾對異族壓迫和統治者荒淫無恥的生活不滿,不敢發泄,便寓抨擊、抗爭於娛樂之中,受到老百姓的歡迎。四是外來音樂和樂器隨著金人和蒙古族的到來進入中原,京胡、二胡、羌笛等豐富了舞台音樂,促進了戲曲的發展和繁榮。

在日本京都大學期間,他才知道,在日本學界有一支龐大的中國文化研究隊伍,其力量之強和成果之豐碩,保存資料之齊全,令他大吃一驚!啊!泱泱中華大國,我們的祖先創造了亘古無雙的燦爛文化,又為寫書作典首創了印刷術這樣優越的條件,竟未完整保存和繼承發揚自己的文明。我們這些炎黃子孫,愧對祖先。我們究竟創造了什麼?還要繼續做些什麼?有多少人清楚?有多少人過問?如今還得到異國來求教,藉資料,找答案。有些人在哈佛大學參加漢學研討會,與會學者排出了100名世界有名的漢學家,其中80位是日本學者,其他20名分散在世界各地!唉,慚愧啊!從此他更加兢兢業業了,決心在這豐厚的資料中去尋找被國人遺忘和冷落的寶藏。一天,他在日本東京大學附近的書市中發現日本人寫的《明代劇作家研究》一書,一口氣讀完,覺得觀點新穎,史料翔實,許多引說的材料也是國人不知的秘籍。作者八木澤元,二十年前因讀湯臨川的《牡丹亭》而引發了對中國明代戲劇之興趣,歷二十年艱苦研究,積勞成疾,在病痛的掙扎中寫成,並以此成果獲得京都大學博士學位。出於對作者的敬佩和該書的學術成就,羅氏決定將它介紹給國人,不必為人家已解決了的問題再勞神了。計劃半年譯成,但動筆後問題來了,為一個字要推敲幾天,為一句話到處查書而不獲,弄得精疲力竭。幾次想放棄,但又想一個日本人,為此含辛茹苦,奮鬥幾十年,自己如功敗垂成,問心有愧。於是,又鼓起勁來譯了下去。為弄清書中無名氏作者,他向世界各著名大學的圖書館寫信詢問才能解決。兩年後,終於譯成出版。從此,羅錦堂的研究也由毎士(學士、碩士、博士)一果,進入「一年一果」的高產期。在香港大學期間,港大活躍的學術空氣,豐富的資料,優越的生活環境,為治學創造了良好條件。他常常捧書凝思,任靈魂在浩淼的古典文學中遨遊。或縱身雜劇、傳奇中觀賞民族文化之璀璨,或躍上戲台與先人齊吟共舞。那《西廂記》里的「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拂牆花影動,疑是玉人來」的浪漫幽會;竇娥刑場上撕心裂肺的含冤莫伸;牡丹亭下之奇麗哀婉,是陶醉,是呼喚,時時撞擊著他的靈感,要一寫為快。五年內,他又完成了五部專著:《北曲小令譜》、《南曲小令譜》、《明代劇作家考略》、《中國戲曲總目彙編》、《散曲小令選》。在古典文學藝術研究學者中如此高產者實在少有。
1964年,他得知哈佛大學燕京學社基金會(八國聯軍侵華後中國給美國的庚子賠款)有錢可申請。於是,通過力爭,獲得一筆經費。他歷時一百多天,遍訪了美、英、法、德、意、荷、韓、日8國的30所著名大學和國立圖書館,將各國收藏的中國古典戲曲保存狀況、目錄和研究成果等作了調查和登記,寫出了《中國戲曲總目彙編》一書,成為各國家圖書館和著名大學必備的參考資料。

1990年,羅錦堂應邀出席中國古代古文學研討會,寫成的《從宋元南戲說到明代的傳奇》被中國大陸作為《宋元南戲木刻本》一書的序言發表。《高祖回鄉箋證》是應清華大學學報編輯之請寫成的,另《非衣夢與緋衣夢》是為出席關漢卿國際研討會而作,這類成果約二十多篇。

1966年,羅錦堂利用一年的假期,應邀到夏威夷大學主講《中國古代戲劇》、《中國文學史》、《中國小說》等課,反映甚佳。校方請他留下。同時,哈佛大學、華盛頓大學、漢堡大學也在聘他。比較之後,只有夏威夷大學同意他堅持用漢語講授中國古代文學的主張,加之夏威夷大學條件較好,這裡四季如春,風景如畫,便就此紮下根來。

在夏威夷大學三十年間,羅錦堂先後完成了《古代中國文學史》、《元人小令分類選注》和《英譯元人小令百首》,以及大量的學術論文。其中學術價值最高、社會反映最好,又最能代表羅的學術水平的,則是近五十萬字的《錦堂論曲》。

著名元曲專家鄭騫先生在本書的序中寫道:「予嘗謂戲曲寫作為我國古典文學較弱之一環,而戲曲研究則為治文學史者新辟之研究領域。正因前人為之者少,故後人可耕之園地甚多。錦堂酷嗜詞曲,鑽研不輟,至今二十餘年,其寢饋於斯者不可謂不久。有積於中,必發於外。此二十八篇蓋即錦堂多年蘊蓄之發於外者。君正在盛年,復稟勤敏之姿,踏實著力,來日方長,則此論曲一集,謂之為『雲程始軔』,亦未嘗不可也。」

廣州南華工商學院教授牛先民先生評價說:「如果說,他早年的部分著作和譯著是在傾聽祖先的腳步聲,那麼《錦堂論曲》則是在同祖先對話,為祖先說話了。這本洋洋洒洒的大作,古今中西,涉獵之廣,觀點見解之獨特,學術和知識性相揉之妙,文字之飄逸流暢,均為學術界所推崇。」

現略舉書中觀點,以求管中能夠窺豹。

在《中國人的戲劇觀》里,羅錦堂用一副聯語來總結人生和戲劇的關係:

人生如戲劇,或君臣,或父子,或夫婦,或朋友,仔細看來,無非生旦凈丑;

戲劇如人生,有貴賤,有榮辱,有喜怒,有哀樂,曲折演出,不外離合悲歡。

據此,他認為,「中國人的戲劇觀」,也就是中國人的人生觀。

在《元人雜劇論略》中,羅錦堂提出了元雜劇興盛的原因有四:文體本身的發展,科舉制度的廢除,社會環境的需要,民族壓迫的刺激。

在《元人雜劇之分類》中,他將凌亂的現存元人雜劇歸納成歷史劇、社會劇、家庭劇、戀愛劇、風情劇、仕隱劇、道釋劇和神怪劇等八大類。

在《子弟與弟子解》中,他「認為元曲中的方言俗語,是研究雜劇的鑰匙;必須想辦法先得到這把鑰匙,然後才可升堂入室,坐享其左右逢源之樂了。」

在《從宋元南戲說到明代的傳奇》里,他勾勒出了「宋元南戲」演變為「明代傳奇」的過程:宋室南渡之後,江南一帶,本是中國的富庶之區,加以廣州、泉州等幾個大的國際貿易港,年年接濟大量的關稅,當日的財政,收入頗豐,不僅把江南一帶,造成了高度的經濟繁榮,同時形成了文化的中興地。所謂詩人詞客之流,也都沉溺於偎紅倚翠,狎妓酣歌的生活中,大制其艷詩綺語了。就在這樣的空氣下,於是以杭州附近的溫州地方戲為基礎的「戲文」,便取得了普遍流傳的機會。再由這種「戲文」,便漸次演變為後來的明代傳奇了。

在《明代劇作家總論》中,他指出:戲曲作家地位的轉移,及至明代,已到了士大夫之手;在他們當中,進士及第者至少有三十人。明代戲曲,像元人那樣,好以市井俚語入曲的現象,已不復存在,而轉向於修辭與藻繢的逞才弄巧方面去。明代劇作家的地域分布,比元代及清代都較為廣泛。

法國伏爾泰曾說:「歐洲貴族和商賈,凡在東方有所發現,只曉得搜求金錢、財寶,而哲學家倒是在那邊尋著一個道德的世界。」

德國大詩人歌德,「則想在中國找到一個文學的新世界。」

歌德看了中國古典小說《好逑傳》和戲劇《花箋記》、《玉嬌梨》等作品後,寫下了《中德四季與黃昏合詠》(十四首),並激動地說:「中國有千千萬萬的小說,當他們已經有小說時,我們的祖先還正在樹林中生活呢!」歌德還說:「我們德國人如其不從我們自己的環境狹小範圍內里向外觀看,我們當然很容易陷入於玄學的自負,因此我很喜歡懷顧其他民族,並勸告無論何人也應當像我這樣看。」羅錦堂《歌德與中國小說和戲劇的關係》。

……

博曉古今,可立一家之說;學貫中西,或成經國之才。

文學史上不乏這樣一種奇特的現象,正如羅錦堂在《中國人的戲劇觀》中所寫:

本身不喜歡戲劇,而又偏偏專門研究戲劇的人,近人有王國維、潘光旦,以及鄭騫先生等。然王僅愛讀曲,不愛觀劇,於音律更無所顧;潘對於音樂戲劇,雖不厭惡,至少,從沒有表示過愛好,崑曲,生平只聽過一次,京劇生平看過兩次,還是別人拉去的;鄭騫先生也難得看一次戲,更不曾與任何伶人有親密的往來。然而,王氏宋元戲曲史之作,掀開了中外學人研究中國戲曲的新紀元;由於潘氏中國伶人血緣之研究,大大地提高了伶人在藝術方面的成就以及他們所處的社會地位;鄭先生的北曲新譜,而予我們以研究曲律的正確指南。凡此種種,都是不愛看戲,不會玩弄樂器的人所作出來的豐功偉績。再就我本人而言,既不會唱京戲,也不懂拉胡琴,更沒有天天跑劇院、捧角色的雅興,但是將近二十年來,卻把大部分的精力都耗費在戲曲的研究上。

無獨有偶,蘭州大學戲劇影視文學研究所所長趙建新先生,平生也不愛看戲,但是他在戲曲研究方面卻也成果纍纍。

這些,都是偶然的現象嗎?

也許,戲劇演出、戲劇創作和戲劇理論研究雖然都與戲劇有關,但三者畢竟分屬於不同的領域,有著各自不同的規律;不同稟賦的人,興趣不同,著眼點便不同,各自用功的範圍便也不同。但是,他們相互配合,共同把戲劇這一人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藝術形式,一次次推向一個更高的巔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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隴西縣羅錦堂學術陳列館預覽

2018-10-19 由 翰墨網 發表于文化



第一部分:前言

羅錦堂,生於1927年,男,漢族,甘肅隴西人,美國夏威夷大學東亞語言文學系榮休教授,兼任夏威夷華人作家協會名譽主席,夏威夷佛教總會副會長,受聘河北師範大學名譽教授。曾先後擔任日本京都大學人文科學研究所研究員,德國漢堡大學客座教授,新加坡教育部課程發展署佛學顧問,台灣東海大學中國文學研究所講座教授,台灣大學中文系與英文系聯聘客座教授,香港新亞書院副教授、香港大學教授,蘭州大學名譽教授,甘肅省黃河奇石館名譽館長等。




主要著作有《中國散曲史》、《歷代圖書版本志要》、《現存元人雜劇本事考》、《北曲小令譜》、《南曲小令譜》、《明代劇作家考略》、《中國戲曲劇目彙編》、《錦堂論曲》、《散曲小令選》、《明清傳奇選注》、《元人小令分類選注》等。




羅錦堂先生是國際漢學界享有盛譽的學者,是海內外碩果僅存的元曲研究專家和佛學研究專家。他的學術研究範圍還延伸到先秦諸子中的老子、孔子、孟子、莊子。從《詩經》到唐詩宋詞,再到明清小說、戲劇、民間文學,還有中外比較文學的研究。他闡釋儒釋道,兼涉文史哲。若將其著作目錄一一排列,便是一部簡明的中國文學史。




羅錦堂先生的博士論文《現存元人雜劇本事考》,考證了162種元人雜劇;近代戲曲理論家吳梅的《元劇研究》,共收元人雜劇119種;日本學者青木正兒的《元人雜劇敘說》,共收元人雜劇132種。羅錦堂所考證的較吳梅的多出42種,較青木正兒的多出29種。至今,仍然是元曲研究界這一學術領域的高峰。

夏威夷大學創辦於1907年。它的戲劇教學與研究在全美3000多所高校中名列前茅。夏威夷大學戲劇系的亞洲戲劇教學和研究始於1923年,而中國戲曲的教學研究,就是在1966年,由羅錦堂先生開始的。

「羅錦堂學術陳列館」建設的目的,在於讓我們更多地了解和認識這位著名學者在海外為推動中華傳統文化在世界的傳播所做出的傑出貢獻。


第二部分:負笈求學

遊學紀事詩

羅錦堂

我本讀復旦,渡海到台灣1。基隆初上岸,細雨正連綿。報名進台大,學醫濟世間。向晚飢腸痛,出門去用餐。不意天變色,警報四處喧。人言颱風至,威力大無邊。滂沱降驟雨,海浪高過天。急忙回校轉,快跑莫遲延。赫然有市虎,迎頭撲面前。咯噔一聲響,身首恐不完。良醫共嘆息,四肢俱摧殘。頭骨受震盪,遍體血斑斑。離家千萬里,無人問饑寒。仰天長太息,淒涼又孤單。後腦鳴不已,徹夜痛難眠。輟學暫休養,病瘥心漸安。棄醫攻文史,取捨實兩難。寒窗十二載,高調我獨彈2。忽然聘書至,赴日進科研。整裝京都去,乃得會群賢。論曲詣青木,談詩有二川3。其後到新亞,據仗穆公錢。同僚唐牟李,更有曾左潘。龍虎風雲會,一時為美談4。教部考口試,胡公主考官。答辯三時整,僥倖得過關5。友朋來慶賀,拍手展笑顏。鄉音久斷絕,寄書多不傳。應聘轉港大,黌舍倍莊嚴。門牆高且峻,世人難見攀。饒羅與宗老,文史哲俱全。朝夕共相伴,令我眼界寬6。休假來檀島,耕耘四十年。解惑兼授業,傳道何敢言7。迄今已告退,不為名利牽。避賢居牖下,安心學坐禪。清靜無雜染,榮辱亦等閒。念佛為日課,與佛共結緣。刻意求解脫,躍登九品蓮。明明揚方廣,十願尊普賢。

2010年農曆中秋節於檀香山寓




【附註】

1, 堂於1948年甘肅省立隴西中學畢業後,以成績較優,乃得教育部保送上海復旦大學深造。入學不久,又得教育部令,改保送國立台灣大學醫學院攻讀,旋因發生嚴重車禍,乃轉入台大中文系。

2, 1952年在台大中文系畢業,在鳳山陸軍官校受軍訓一年,亦以成績較優,由政府分發就業,在台大訓導處擔任助教,並未就職,乃又考入台大文科研究所,獲文學碩士學位。不久,乃報名投考入由教育部與國立故宮博物院、國立歷史博物館以及國立中央圖書館三大學術機構聯合主辦的文史專門人才培訓班。一切費用,由教育部直接支付,與國立台灣師範大學合作,分碩士班與博士班。碩士班大約有十五六人,而博士班僅餘一人。

3, 1960年,應日本京都大學人文科學研究所之聘,擔任研究員,在人文科學研究所中之同仁計有平岡武夫、田中謙二、入矢義高、花房英樹、長尾雅人、具冢茂樹,以及所長桑原武夫博士等。又在京都大學文學部中,有曲學泰斗青木正兒博士、吉川幸次郎博士、小川環樹博士,均為漢學界領袖人物。其次年輕學者為尾畸雄二郎、一海知義,以及詩人清水茂教授等。

4, 余在京都大學人文科學研究所時,接獲香港新亞書院院長錢穆先生來函,略謂公應美國耶魯大學之請,接受該校所頒發之榮譽博士學位,同時又應邀在哈佛大學講學,公在新亞書院所開中國文學史課程,令堂接替云云。於是辭別京大,轉赴香港。而其時,京大吉川及小川兩教授,正安排堂在京大任教,講授中國詩學及寫作,亦因離日而罷。當時新亞書院,因得耶魯大學及哈佛大學之合作與資助,在錢公名望下,著名教授如唐君毅、牟潤孫、李聖五,曾克耑、左舜生、潘重規以及劉若愚等。

5, 當時台灣所授博士學位,系由教育部主持,不由各大學自行頒發,號稱為「國家博士」學位。考試委員會亦由教育部自各大學中聘請。計有台大鄭騫教授、臺靜農教授、戴君仁教授;台灣師範大學有文學院院長梁實秋教授,國文系李辰冬教授;以及國立成功大學蘇雪林教授為考試委員,另敦聘中央研究院院長鬍適先生為主任考試委員,共計七人。

6, 余在香港大學之同僚為饒宗頤教授,羅香林教授、牟宗三教授,以及劉百閔教授等,均為國際知名之大學者。

當時香港大學,在英國人統治下,凡獲得永久教職之人員,每教滿六年,得休假一年。余在此休假期間,又獲得美國夏威夷大學,正式聘請為終身職教授。於是辭去港大,久住夏威夷,將近五十年之久。

第三部分:學海掣鯨




第一板塊:對先秦諸子的研究

羅錦堂先生對先秦諸子的研究,主要體現在《老子與道教》、《孔子的處世哲學》、《孔子的<論語>與修身》、《<論語>譯註及異文校勘序》、《莊子與禪》、《孟子的文學價值》、《詩經通論》等論著。


羅錦堂認為,老子是一個自隱無名,不求聞達的人。《老子》是專講道理的書,全書言辭錘鍊似哲學詩,其中充滿了對人生的體驗及富有多種啟發性的觀念。他認為,道教是講人與鬼神間關係之說;而道家,即(老莊學說),則是講人與大自然間關係之說。

羅錦堂認為,孔子的《論語》,具有文學的修養、哲學的情趣、宗教的觀念三大特點;就其運筆的靈活、結構的嚴整、文辭的精粹而言,都被後代散文家取為典範。它往往能夠把周密細微的哲學思想,裝載於美麗多趣的文字之中,簡明和暢,絕沒有戰國時代文章的鋒芒畢露、張牙舞爪的現象。因此在文學上,自有其不朽的價值。儒教及儒家教育,主要是講人與人之間關係的學說。

他把《孟子》的文學價值總結為六個方面:好發議論而長於氣勢,具有強烈的挑戰精神;立論條理清晰,結構嚴密,善於步步深入,引導對方不自覺地墜入他的圈套,同意他的觀點;慣用重言疊句,造成動盪不平的文氣,以加深讀者的印象;不避俚俗字句,因而行文明白曉暢,質樸自然,毫無雕琢的痕跡;善於運用適當的比喻,以說明抽象的道理;喜歡杜撰寓言,但多切近人情,而無離奇怪誕之談。


他指出,《莊子》的思想,包含了很多禪的種子,對後來禪宗的發展,起到了相當大的作用。

羅錦堂認為,《詩經》的內容,極為豐富,在中國文學演進的過程中,自古迄今,其本身的重要,以及對於後代的影響,沒有任何一部作品,足以和它抗衡。《詩經》是當時詩歌的總集,是後世詩人的典範,是藝術語言的淵藪,是修辭鍊句的先聲,是先秦史料的寶庫,是後世音韻的始祖。


第二板塊:對元曲的研究

羅錦堂先生對元曲的研究,主要體現在他的本科畢業論文《馬致遠的作品研究》、碩士論文《中國散曲史》和博士論文《現存元人雜劇本事考》,以及《論元人雜劇之分類》等篇章中。


《中國散曲史》的重要價值在於對元散曲產生和發展的歷史背景及其在中國文學史上的地位進行了歷史的、科學的評價。

而最具有學術開創之功的,是他把元雜劇分為八種類型:歷史劇、社會劇、家庭劇、戀愛劇、風情劇、仕隱劇、道釋劇、神怪劇。他指出,現存元人雜劇,雖僅一百六十一本,然各體皆備,有慷慨激烈之語,亦有旖旎風光之作;有纏綿悱惻之情,亦有神仙超妙之談;有破鏡重圓之喜,亦有骨肉分離之痛;有騷人牢愁之怨,亦有故國滄桑之感,與夫山林之美,田園之樂,時有真摯之理與秀傑之氣,流露其間,遂為一代之巨製;後世有作,莫之與京也。

後來,羅錦堂又相繼完成了五部專著:《北曲小令譜》、《南曲小令譜》、《明代劇作家考略》、《中國戲曲總目彙編》、《散曲小令選》。這是他在元曲研究中的巔峰時期所取得的系列學術成果。

1990年,羅錦堂應邀出席中國古代古文學研討會,寫成的《從宋元南戲說到明代的傳奇》被中國大陸作為《宋元南戲木刻本》一書的序言發表;《高祖回鄉箋證》是應清華大學學報編輯之請寫成的;《非衣夢與緋衣夢》是為出席關漢卿國際研討會而作,這類成果約二十多篇。

在夏威夷大學的三十年間,羅錦堂又完成了《古代中國文學史》、《元人小令分類選注》和《英譯元人小令百首》,以及大量的學術論文。其中學術價值最高、社會反映最好,又最能代表羅錦堂先生的學術水平的,則是近五十萬字的《錦堂論曲》。


第三板塊:對明清民間文學的研究

羅錦堂先生對於明清民間文學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明代的民間文學》、《清代的民歌》、《清代散曲的發展》等論著中。

明代的民歌以嶄新的面貌、充沛的內容和通俗新鮮的形式,出現於文壇之上。其旺盛的生命力,使當時的士大夫們「駭嘆」不已,因之興起了向民歌學習的熱潮。明代的民間文學,大約可分為三大類,一是反對剝削和壓迫的歌謠,二是吐露少男少女心聲的小曲,三是講唱歷史故事的詞話。

民間文學的發展和繁榮,與當時有識之士的提倡和他們辛勤的搜集、整理,有著很大的關係。在明代,以個人之力搜集及編纂歌謠專集者,只有馮夢龍一人。馮氏對民間文學,不僅愛好,而且大力搜集、整理和研究,甚至也不斷地創作,舉凡戲曲、小說、民歌、散曲和通俗小品等,都有他留下的成績。馮夢龍能夠別具慧眼,特別看重那些材料,還是有史以來的第一人。他的工作,不僅對當時文壇風氣的轉移,起了領導的作用,就是對後代文壇的影響,也是相當深遠的。

清代的民間文學,大體上是繼承著明代原有的各種形式而更加發揚光大,內容極為豐富,計有寶卷、彈詞、鼓詞和子弟書等。

寶卷,即寶貴的經卷,在中國南方一帶謂「說因果」,類似唐代的「變文」一樣,是佛教僧徒宣揚教義的工具;彈詞,是南方說唱文學的一種,自宋人的說書演變而來;鼓詞是北方的產物,歌唱時用鼓和簡板伴奏,所以音調剛強,最適宜表現英雄氣概,以歌頌歷代的忠臣良將;子弟書,原是脫胎於鼓詞流行於北京和東北地區的民間文學,為八旗子弟所作。

清代的民歌,內容多為表達男女之間的愛情,很少反映社會的實況和政治的興衰。形成這種現象的主要原因,是清政府對於含有社會、政治內容的民歌,一向防範甚嚴。


第四板塊:對佛教禪宗的研究

起源於印度的佛教,在漢明帝十年(公元67)時,開始傳入中國,逐漸在中國興起了十個不同的宗派,其中俱舍宗和誠實宗,屬於小乘佛教,其他均為大乘,即所謂的八大宗:天台宗、華嚴宗、法相宗、三論宗、律宗、密宗、凈土宗和禪宗。

天台、華嚴、法相及三論四宗,著重在義理方面的探討;而律宗、密宗、凈土宗和禪宗,則偏重在個人的修行。

禪,是印度禪那(dhyana)的音譯,是指集中精神,並且是有層次的冥想或靜慮。

日本著名禪學大師鈴木大拙博士說:「禪是中國佛教,把道家(老、莊)思想,接枝在印度思想上,所產生的一種流派。像今天我們所講的禪,在印度是沒有的。中國人把禪解作頓悟,是一種創見。中國人的那種富有實踐精神的想像力,使他們在宗教的感情上,得到了最大的滿足。」

太虛大師說,中國佛學之特質在禪。

天主教神父畢利也說:「中國的禪,是亞洲精神的高峰。」

梁啓超認為,當六朝、隋、唐之間,有萬丈光焰於歷史上者,則佛教是也。六朝三唐百年中,志行高潔,學識淵博之士,悉相率而入於佛教之範圍。

禪宗以為,我們的心,並沒有什麼特別,原是平平常常,只要一塵不染,就與佛心無異。

羅錦堂則認為,禪是中國固有的產物,早在《莊子》中,就已經有了禪的萌芽。他把禪宗在唐、宋時代,所謂五宗七派中的禪師們所表現的各種特色,與傳統佛教不同之處,歸納為三點:不打坐、不拜佛、不讀經,這正是中國佛教禪宗特立獨行的思維與方式。

羅錦堂還進一步指出,禪對於中國的文學,也開發了智慧的源泉,在文人的創作上,另外開闢了一條嶄新的道路,所以嚴羽的《滄浪詩話》說:禪道在妙悟,詩道也在妙悟。

他用一句話總結道:佛教(也就是佛陀教育),主要是講人與法界眾生之間的關係。

第五板塊:對甲骨文的研究

中國文字,在三千多年前的殷商時代已由圖畫變成了符號,即所謂的「文字畫」。完全用線條書寫,表現出剛健和柔媚等各種不同的風格,並富有藝術價值。尤其在一切象形文字中,與原始圖畫的形狀最為接近,寫在紙上,無論懂與不懂,一眼看去,就覺得雅俗共賞,有一種盎然的古趣。

一般的甲骨文,都是先用毛筆朱書或墨書,寫在龜甲或獸骨上,然後用刀去刻,其所用之筆及刀也都非常講究,因而刻出來的文字 ,當肥者肥,當瘦者瘦,應圓者圓,應方者方,肥瘦方圓,都自然渾成。有的顯得勁峭剛健,有的顯得質樸古拙,有的瀟洒飄逸,有的婀娜多姿,富於變化而不拘一格。尤其在殷代中興名王武丁時代,那時候的史臣們,書契文字,氣魄宏放,技術嫻熟,字裡行間充分表現出藝術的自由精神,決不是其他各王朝所能比擬的。

錢玄同所稱的「甲骨四堂」,依次為董作賓(字彥堂)、羅振玉(雪堂)、王國維(觀堂)、郭沫若(鼎堂)。董作賓先生曾代表國民政府,由中央研究院派遣到河南省安陽縣的小屯村,進行了大量地發掘甲骨文的工作。

若以專寫甲骨文的學者而言,當推董作賓先生為第一,絕沒有任何人像他一樣,對於甲骨文的興趣那麼濃厚,那麼熱愛,他寫出的字又是那麼端莊大方,令人百看不厭。他所著《甲骨文斷代研究》,在數萬片雜沓凌亂的甲骨碎片中,簡單而有系統地把甲骨文字予以歸納、分類。從此以後,無論辯認文字,或考證古史,都有了線索可尋,法度可循,為後來學者方便不少。

第六板塊:對中國戲劇、小說、詩歌和其他方面的研究

羅錦堂先生的學術興趣極為廣博,他在戲劇方面的論著,還有:《能唱的元雜劇》、《清代的宮廷大戲》、《<高祖還鄉>箋證》、《臧晉叔與臨川四夢》、《誰是崑曲的創始人?》、《元代<灰闌記>對西方戲劇之影響》、《<單刀會>的寫作技巧》、《女貞觀與<玉簪記>》、《從<玉茗堂四夢>說到湯顯祖的名號》、《洪昇和他的<長生殿>》、《孔尚任和他的<桃花扇>》、《中國人的戲劇觀》、《歌德與中國小說和戲劇的關係》等等。

他對中國文學的研究,還擴展到很多方面。如他在《小說考源》和《中國小說的變遷》中,對中國小說的源流及其演變作了詳細的梳理;《長恨歌疏證》一文,前中央圖書館館長包龍溪先生見之,以為此文以史證詩,立說新穎。

與此同時,他也積極倡導詩界革命,認為自由詩應有「三有」、「三無」,「三有」即有詩之典雅,有詞之綺麗,有曲之靈活;所謂「三無」,即字無平仄,句無長短,韻無部類,形成一種長短不定的韻文,大致與元曲相似,然沒有元曲小令之平仄,音韻與文句的限制,即謂「自由詩」。他認為自由詩應有三個方面的特質:高尚的意境——真;動人的詞句——善;和諧的音韻——美。

羅錦堂先生指出,日本的京都大學、法國的巴黎大學,以及美國的一些圖書館和大學等,研究漢學的風氣都極為濃厚,已成為世界上三大漢學研究中心。

中國的語言和文字,已成為國際間的主要媒介。中國學術的研究和發展,已不再是中國人自己的事,而是國際學術界的事了。

中國不但是一個文明古國,而且是一個文學大國。我們有典雅的古文,綺麗的駢文,纏綿悱惻的詞,活潑動人的曲;清新俊逸的辭賦和詩歌,偉大不朽的小說和戲劇,以至近代盛行的白話詩、白話文等,體裁無一不備,作品無一不美,真是千岩競秀,萬壑爭流。我們何幸而身為中國人,能夠享受到這麼多別人所享受不到的精神食糧,使我們的氣質,顯得曠達;使我們的靈魂,趨於高潔。



第四部分:翰墨留香

羅錦堂先生所作《詠蝶》七絕詩:「好餐白露性孤高,不逐落花四處飄。莫笑此君筋骨小,也能展翅上青霄。」既是對蝴蝶的讚美,也是自己人格的自況。他不僅作詩讚美蝴蝶,而且也畫了許多蝴蝶畫。他在《夢莊蝶譜序》中寫道:

余幼時喜作畫,尤愛畫蝴蝶,蓋受莊周夢蝶之啟迪也。因而最初學畫於隴西羅錦春,次乃投師於蘭州裴建准;後因負笈台灣,又受教於湖北楊春鵬。在此三人中,尤以與楊春鵬先生相處最久,受教亦多。


按蝴蝶,又名飛仙。蝶,一作蜨,言如箑之搧颺也。或以為蝶美於鬚,蛾美於眉,故名蝴蝶耳!余譜此百蝶圖,意在傳真,則蝴蝶色彩艷麗之美,姿態飛翔之妙,無由以現,雖欲窮其翩翩飛騰之能事,豈可得乎?故詠以詩曰:

蝶性尚空靈,達人故相許。

縱有滕王才,難窮其妙理。

此本雕蟲技,所志在適己。

蠕動而蜎飛,觀之亦可喜。

另外,羅錦堂先生17歲時所作《裴將軍畫蝶歌》,曾收入其詩集《行吟集》中,現錄之於後,歌云:

南谷將軍善畫蝶,羅浮春暖玉枝歇。南谷將軍善畫馬,丹青以來無及者。

畫馬畫蝶數十年,將軍之名到處傳,將軍之名傳不久,至今已在人人口。

素絹輕拂出真龍,一洗萬古凡馬空,筆下飄然落彩鳳,豐致翩翩香影動。

蝶飛萬丈高入雲,馬行千里乘長風,我今於蝶多所好,畫者雖多妙者少。

將軍於蝶多所長,圖成渾不讓滕王。君不見:

莊生曾為漆園叟,夢裡乾坤非我有,此身願向畫中投,栩栩長作逍遙遊。


第五部分:澤被桑梓

1992年,「甘肅隴西羅錦堂教育扶貧基金會」成立,共募得資金100多萬元,修建校舍兩幢,橋樑一座,硬化校園面積500多平方米,道路3000多米。為200多名貧困學生髮放了助學資金。

為仁壽山公園題寫楹聯:仁者壽比山河壯,聖人心同日月明。

位於隴西縣文峰鎮南麓之廣泉寺,為元代汪郡帥建立。明嘉靖四十年(公元1561年),新創觀音殿,後遭大火焚毀。2013年9月,重修觀音殿工程竣工。羅錦堂先生於萬里之遙的檀香山,寄來親筆書寫的甲骨文對聯。上聯集詩經之句:既安且寧,並受其福;下聯集中庸之句:如保赤子,四海歸之。

文峰中學歷年來高考入學人數名列全縣第二,為高等學校輸送了大量優秀人才,羅錦堂先生欣然為學校題寫校訓:弘毅、崇德、博學、慎思。

渭州九年制學校義務教育成績卓然,羅錦堂先生為其題寫校名。

2011年6月11日,在隴西縣第三屆海外聯誼會會議期間,他應邀為全縣廣大幹部群眾作了「老子文化學術報告會」。

他指出,中國博大精深的文化主要是受到了老子、孔子再加上釋迦牟尼佛的影響。佛學雖然產生在印度,但印度已沒有佛學了。只有中國,才有完整的佛學典籍,因此佛學的研究,已成為中國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我們中國的文化也好,科技也好,都與孔、老思想,以及道教學說是分不開的。

第六部分:結束語

羅錦堂先生現為全球漢學界鑽研元曲與闡述禪宗這兩方面碩果僅存的大師,著作等身——這基本上是國際漢學界公認的。

他把西方漢學家治學的方法,總結為四點:善利用科學的考證,善利用稀有的資料,善注意冷僻的問題,善發揮合作的精神。其實,這也是他的治學之道,也是他取得巨大的文學研究成就的根本原因。

文博古今,學貫中西——這是于右任先生對吳宓先生的評價。其實,用來評價羅錦堂先生,也不為過。

博曉古今,可立一家之說;學貫中西,或成經國之才。

歷數千年之積累,中國文學所取得的成就,難以用「博大精深」一語以概之。研究、挖掘、利用這個豐富的礦藏,是後學者義不容辭的責任。

中國文學是中國古代典籍中的重要遺產傳承,也是先民們累積的智慧結晶。它們為中華文化增添了無限絢爛的光彩,也為華夏文明的進步,留下了無可磨滅的最佳見證!我們透過對中國文學的較深了解,才能真切領略體會到中華文化的源遠流長及博大精深!

中國文化的復興是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的題中應有之義。

華夏文明的傳承,代有薪火,不絕如縷!

我們願意,「羅錦堂學術陳列館」,能夠為大眾提供一個一窺羅錦堂先生學術堂奧的「窗口」!

我們更願意,「羅錦堂學術陳列館」,能夠成為大眾接受中國優秀傳統文化教育、樹立民族自信心和自豪感、進行愛國主義教育的良好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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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ndelionJack wrote:
( 轉貼,原文出處難(恕刪)


這篇報導跟前面的文章大略相同,但是有少許的補充。


https://juliettierney.wordpress.com/2011/10/13/%E8%A8%98%E4%B8%AD%E8%8F%AF%E6%B0%91%E5%9C%8B%E6%95%99%E8%82%B2%E9%83%A8%E6%8E%88%E5%9C%8B%E5%AE%B6%E6%96%87%E5%AD%B8%E5%8D%9A%E5%A3%AB%E5%AD%B8%E4%BD%8D%E7%AC%AC%E4%B8%80%E4%BA%BA%E7%BE%85%E9%8C%A6/

記國家文學博士學位第一人羅錦堂 和他眼中的于右任,胡適,傅斯年

十月 13, 2011 由Juliet


清晨的夏威夷大學校園裡,古木參天,繁花似錦,百鳥爭鳴。背著書包、提著電腦的學生們紛紛步入校園,開始一天新的知識探求。人群中有一位老者,幾乎每天都在樹影斑駁的林蔭道上從容漫步。他面如佛相,神情安祥,精神矍鑠。與他擦身而過的學子大都不認識他,而中年以上的教授們見到他會熱情招呼「羅教授,早。」

這位老者便是羅錦堂先生,夏大東亞語言系的榮休教授。雖然離開講臺已十多載,羅先生卻從未離開這所他曾執教三十多個春秋的校園,每天清早在校園裡散步一圈,即入圖書館,閱覽典籍查找資料。偶爾抬頭,凝望著那些埋首書堆裡的青年學子的背影,仿佛間自己年輕的身影與他們重疊,60年前求學的點點滴滴又浮現於眼前。

1927年,錦堂先生出生於人文歷史厚重的甘肅隴西。在中華史典籍中,隴西是秦文化、唐文化的發源地,承載著兩千多年厚重的人文歷史。早在戰國時期就有了「隴西」地名的記載。甘肅省的簡稱「隴」就是從隴西重要的歷史地位得來的。家喻戶曉的唐太宗李世民和著名詩人李白、李賀皆與隴西有深厚地淵源。

錦堂先生家有五男兩女,他排行最末,乳名五全。兩歲時,適逢隴西嚴重干旱,鬧飢荒。周遭的樹皮草根都被人挖盡,飢餓的狗吃了死人的肉,兩眼發紅。村子裡更是出現了人吃人的現象。羅家在當地屬大戶,雇有十幾個長工,日子尚過得去。有一天,兩歲的五全坐在院門口獨自玩耍,突然被人帶走。全家人急得不知所措,做娘的一想到小兒子可能會成了飢餓者的盤中餐,哭得死去活來。至傍晚,五全突然被人完好送回來。母親驚喜不已,趕緊跑到廚房拿兩個饃饃以致謝。那時期能有饃饃裹腹,簡直是奢侈。待母親由廚房出來時,那人已離去,再也沒有出現過。大姐唯恐人家調包,她記得五全耳後有顆痣,一查看,果然是親弟弟,一家人那顆受驚的心方平靜下來。

五全到了讀書年齡,家裡把他送去縣裡最好的小學,並給他取了學名錦堂。起初他不習慣,同學叫羅錦堂他不理會,似乎與他無關。錦堂先生自幼聰穎悟性高,所學課文即能成誦,小學五年級時,老師出了個作文題「我的母親」。九歲喪母的羅錦堂在文中傾訴沒有母親的痛苦。老師讀後,又圈又點。還把作文貼在牆上讓大家閱讀。

英年早世的秀才伯父留下的大量書籍,成了錦堂先生走進古典文學殿堂的啟蒙老師。他經常去翻看不同時期的詩詞,喜歡的便抄下來吟誦。雖然那時未能完全明白詩詞的章法,卻已初試寫詩,並將詩稿寄與當地的一名進士祁蔭傑先生,向其請教。未料祁先生於回信中大加贊賞:有詩味,有詩才,有詩品。作為一名青少年,得前輩如此嘉評,內心頗為激動。15歲時,正值習畫蝴蝶的羅錦堂,在甘肅和平日報上偶見一幅甘肅畫壇高手裴建準將軍的一幅蝴蝶圖,極為喜歡,並依畫寫了首詩寄至報社,轉交給裴將軍。不想很快收到60多歲的裴將軍的親筆回函,和平日報還將他的詩刊登出來,評價很高。對於一名青少年來說是莫大的榮譽。從此浸淫於古典文學之中。

1948年夏,羅錦堂以全班第一名的成績被保送到國立上海復旦大學醫學系。待抵達學校,報完到後,突然接到教務處來信:該生羅錦堂由教育部改保送國立臺灣大學醫學院。限9月10日之前報到,否則取消資格。後來得知自己的名額被另一名甘肅的學生替換,祇因他給教育部的人送了一隻火腿。錦堂先生的命運卻因這隻火腿完全改變。當時已八月份。雖然心不甘情不願,卻又是萬般無奈。從未出過遠門的錦堂先生,揣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獨自橫渡臺灣海峽,來到陌生的臺灣。

臺大求學與校長傅斯年

臺大的前身是1928年日本在臺灣設立的臺北帝國大學。1945年日本投降後由中華民國接收並改為國立臺灣大學。羅錦堂未等到學校開學,便出了一場車禍;在一個狂風暴雨的颱風天氣中行走時,被一輛軍用大卡車撞倒,渾身血流不止。被送進醫院後,羅先生從昏迷中醒過來,趕緊摸一下自己的頭,看頭還在不在,頭在就好,就能活著。肇事者是個雙肩上有著兩顆星,知書達禮的軍官,他主動承擔了一切醫療費用,以至羅錦堂能在醫院療養數月後方出院。
  
大腦的陣痛尚未消除,醫學系的課程已無法跟上,祇好棄醫投文。至中文系面試時依主任臺靜農的要求,以蝴蝶為題,當即賦詩。羅錦堂略思片刻,即寫出一首「詠蝶」的七言絕句:好餐白露性孤高/不逐落花四處飄/莫笑此君筋骨小/也能展翅上青霄。臺先生點頭稱好,嘉許再三。羅錦堂就這般陰差陽錯地回到他鍾情的文學天地。
 
機會難得,羅錦堂如飢似渴地學習,同時也很活躍地校內參加各種演講比賽,論文比賽等。還被班級推選為班代表,既而選為學生自治會主席,曾代表學生去機場迎接新校長傅斯年。新校長上任三把火,首先將學生自治會改名,認為學生不能自治,祇能代表。羅錦堂提出改名為聯合會代表會,傅校長則認為代表會聯合會更合適。
  
在學生心目中,傅校長是個敢講敢做的「傅大砲」,他勇於將砲火對準皇親國戚,向宋子文、孔祥熙的貪污腐敗行為挑戰。對校內混亂不堪的教學體制嚴抓肅改,經校長一番雷厲風行的整頓,臺大校風立刻煥然一新。
  
有一段時間,傅校長把臺大中文系的圖書館取消了,招致學生不滿,大家推薦羅錦堂去見校長,要求開放圖書館。校長室裡,祇見傅公手托煙斗,仰首問道「你來有什麼事?」羅錦堂將同學們的意見呈上。傅校長認為圖書館裡都是共產黨的書,尤其很多俄國小說,所以要取消。「你有什麼意見?」「我是代表大家。」豈料傅校長猛一拍桌子,「大家,共產黨就是靠大家的名義造反的。」言下之意羅就是共產黨。那時說誰是共產黨是要被殺頭的。「共產黨造反,我沒有造反,我是代表大家來請求。」「你是哪裡人?」「我是甘肅人。」「甘肅就沒有一個讀書人。」「甘肅沒有一個讀書人難道我就不能讀書嗎?!」「你讀什麼書?」「我讀《楚辭》」。羅列舉了每個朝代名人寫的有關楚辭的理論和注釋以及郭沫若的《屈原》。 校長點點頭說,郭沫若的《屈原》值得看。羅錦堂一聽,反問道,「傅校長,郭沫若不是共產黨嗎?您為什麼讓我看共產當的書呢?」傅公被問得啞口無言。「回去,回去。我跟你們系主任談。」將羅錦堂轟了出來,他把見校長的情形與系主任臺靜農一講,臺先生哈哈大笑,說「傅校長就是這樣的人。」

在期末考試的歷代詩選考場中,老師出了一道題「讀杜甫詩後」,羅錦堂很快成詩並第一個交卷離開,正碰上坐著別克車在校園巡視的傅校長。他下車進了羅錦堂所在的教室,拿起他的試卷看了看,問臺靜農該卷考生是誰,這麼早交卷。臺說他就是你曾罵過的那個沒有讀過書的甘肅人。傅笑笑,「唉呀,我都忘記了。」可謂不打不相識,此後,傅校長對這位甘肅學生另眼相看。

1950年12月,傅斯年在省議會廳答覆參議員郭國基有關臺大招生放寬尺度等問題時,因過度激動,患腦溢血而猝逝。全校上下一片悲哀,身無分文的羅錦堂跑去學校的學生福利社賒帳買了一塊白布,用毛筆寫上「痛失良師」,和同學們一起到省議會去找郭國基抗議,郭國基聞風逃匿,學生沒了目標。在回校的路上,同學們提出,向學校要求,將傅校長葬在臺大校園裡。羅錦堂隨即向代理校長沈剛伯轉達了學生的要求。沈覺得此建議很好,於是成立了治喪委員會。墓地選在校門口旁的原植物標本區,該處植物種類繁密茂盛。進臺大即是傅園。出葬的時候,羅錦堂代表全校師生,手捧傅公骨灰盒並將它放入墓中。代聯會還掏錢晒洗了三千張傅公的照片,送葬時見人即發。三十年後,羅先生應邀回臺大做客座教授時,慨嘆臺大時過境遷,惟一未變者,傅園也。即賦詩以紀念傅公。當時曾記傅園旁/月夜扶人過短牆/地老天荒驚世變/傅園依就好風光。

研究生時期

羅錦堂以優異的成績畢業於中文系,並很幸運地成為十六名報考研究生的考生中,唯一一名被錄取者。接到錄取通知書時,羅堂先生悲喜交加,喜的是能被錄取,機會來之不易;悲的是自己太窮,念不起學。當晚,錦堂先生拜訪甲骨文老師董作賓,將自己放棄攻讀研究生的決定告訴董先生,董先生很詫異,別人考不起,你為何放棄這個機會。錦堂先生如實將自己的情形說了,200元臺幣的學費交不起,就連每月90元的生活費都沒著落。正在此時,前任教育部長朱家驊來訪。他辦了個《大陸雜誌》月刊。朱家驊是發行人,董作賓為社長。董先生想了想,說「你給我們雜誌社當校對好了。我每個月給你150元。你90元吃飯,剩下的買些肥皂,牙膏等日用品吧。」轉身與當時中央研究院院長朱家驊商量。朱看了看羅氏,點點頭。恩師解難,學業得以繼續。

生活勉強能維持。就在此時,美國哈佛大學提供給臺大一筆經費作獎學金,學校在五、六個研究生中挑選,最後決定將獎學金頒給羅錦堂。每個月三百元美元,那時教授的工資都沒有那麼多。拿到錢,錦堂先生趕緊買了一本英語詞典,後又買了一套十三經。那個年代的學生都很清平,班上女生之間買隻香蕉得分一半吃。羅錦堂的境況改善以後,能夠買些香蕉零食送給女生,可謂有福同享。三年的研究生念得很豐富。

在替雜誌校稿之際,董作賓先生鼓勵錦堂先生向《大陸雜誌》投稿 ,掙些稿費。該雜誌是國民政府來臺後創辦的,國際公認的極具水準的純文史雜誌。它的影響力波及香港、日本等海外。對中國文史感興趣的人可謂人手一本。此建議使錦堂先生開了竅,於是他的名字和文章便常常出現在《大陸雜誌》上。通過該雜誌,羅先生還認識了許多前輩如于右任、錢穆等。後來,從未謀面的香港新亞書院院長錢穆,便是通過《大陸雜誌》上的短文而識得錦堂先生的才華,以至後來聘羅氏為新亞書院和香港大學任教的。

與于右任的忘年交

《大陸雜誌》連續登載了羅先生的《中國讀曲紀要》,引起了學術界的注意。有次監察院院長于右任問起董作賓,那位寫散曲的人是哪個大學的教授。董先生笑笑說,他哪裡是什麼教授祇是臺大的研究生,還是你們甘肅人,半個老鄉呢。右老的娘家是甘肅。他一聽甘肅人,眼前一亮,說你把他找來我們認識認識。董先生隨即轉達了右老的意思。羅先生說不去,人家是大官,自己為一介書生,話不投機。後來右老又派了個監察委員來找他。說院長想認識你,你去看看吧。他口頭應承了,也未拜訪。結果監察委員再次上門來催,說你總不能讓院長拄著柺杖跑學生宿舍來看你吧。羅先生祇好應承。

沒想到開門的人看他一副窮學生裝扮,妄自斷定他是來借錢或是有事相求的,不讓他進,羅先生甚感羞辱,調頭便走。第二天監察委員說,昨晚院長等了你一晚,為何沒去。聽完羅的訴說。他回去拿來一封右老的親筆信,讓羅帶上,如此這般才踏進了監察院長的門檻。

右老聽說老鄉來了,手杖都忘了拿,直接迎了出來。祇見右老一襲長衫,白襪青布鞋,神態瀟灑飄逸,美髯飄垂於胸。至羅跟前,趕緊把手搭在他肩上說,你扶我進客廳。倆人一見如故,暢談甚歡。話題由臺大情形到老家甘肅,從詩詞到散曲。一老一少相見恨晚。聊至興奮時,右老拿出煙斗想吸煙,錦堂先生連忙上前為他點火,右老嚇得驚起說,「你千萬要小心呀,不要把我的胡子燒著了。」說完倆人相視大笑。右老吐著煙霧,拍拍羅先生的肩膀說,以後周六晚上得空來家裡坐坐。

於是,羅先生成了右老周六晚上的常客,右老寫字,羅先生替他磨墨。「草書聲譽滿天下,紙上時見龍蛇走。」「芸窗斜對細論文,掀髯而談開笑口。」從羅先生的詩裡表達了對右老書法的欽佩,也感受到這對忘年交之間相處默契。右老讓羅先生替他找本愛國詩集,以應付每天源源不斷求墨寶的閒差。右老每次揮毫,無論字跡大小皆蓋上一枚很小的印章,羅先生不解,右老解釋說,那是民國初年國務院總理徐世昌刻好送給他的。此後就再也沒用其它印章了,可見右老是個念舊的人。
自與羅先生相識後,右老常詢問臺大的情形,有次來了興致,對羅先先生說,「我想請臺大的教授們吃飯,但我不認識他們,你幫我開個名單吧。」羅先生就把文學院的教授全列上,最後右老請了兩桌。真是個秉性耿直的性情中人。

右老曾自豪地對那位監察委員說,「我們西北人啊,十人有九不通,一通便成龍。」言下足見他對羅錦堂的器重與賞識程度。當羅先生研究院畢業時,右老有意送他去日本作研究,他征求羅先生的意見。羅先生卻說出了自己不同的想法,說他不去日本,想去法國。世界的漢語中心在法國,巴黎大學的老師都是漢學界的領袖,形成了一股風氣。漢學研究者都往那兒跑,加以那兒的研究經費也多。右老一聽說,你如果願意去日本,我可以跟前首相寫封信,日本人很厲害,國家小,但民族性很強。你去那裡讀幾年沒問題,我與首相很熟。你如果要去法國的話我沒錢支助你。右老兩袖清風是有口皆碑的,也難得他一片惜才之心。

當得知錦堂先生即將迎娶名門閨秀曹曉雲時,右老便開始為他的新房操心,他替不經事的晚輩想得很周到,提出在陽明山上有棟別墅,是宋美齡借給他的,新婚夫婦可去那度蜜月。羅先生哪敢應承,以太高太遠不方便婉謝。右老知道羅先生清平如洗,又建議羅先生去一位開旅店的朋友那去住,「他不會收你錢的。」羅先生一想還是不行,也謝絕了。婚禮當天,右老欣然為一對新人證婚。文學院的師生都來道喜。胡適也送來手書墨子魯問篇墨寶一幅「鉤之以愛,揣之以恭」以示祝賀。婚禮完畢,還是右老觀場,說來張合影吧。新聞記者眼明手快,趕忙替右老和新婚夫婦留下了那張珍貴的合影。

博士論文考試

有一年,臺大在中山堂舉行畢業典禮,邀請教育部長張其昀致詞。張褒揚臺大的教育辦得好,並表示「我們應該更加提高教育程度,我們要在國內開設博士班,設博士學位。」話音剛落,臺下的學生就高興得歡呼起來。剛取得碩士學位的錦堂先生更是興奮不已,這意味著他可以繼續攻讀博士學位。

張其昀回去後便開始籌備在臺大設立博士學位事宜,但過程遠不是他想像的那麼順利。原來,臺大在張其昀講話之前已開始籌劃在研究所的基礎上辦研究院。待研究院辦起來後再設立博士學位。當時臺大的校長是錢思亮。臺大把計劃送交到教育部時,遭張其昀反對,認為大學不能單獨成立研究院,不合要求,不批準。因此與臺大的教師結下怨。如今教育部長想辦博士學位,臺大以資金不足為由而拒。張其昀得知此計劃在臺大行不通,便轉向臺灣國立師範大學,找校長劉真。劉真也很為難,臺大不敢辦,師大豈敢。思來想去,最後劉真說,師大文學院院長是梁實秋,如果他答應辦,我們就不怕了。結果梁實秋很痛快,一口氣應承下來,說臺大不辦我們來辦。
  
端坐在單人課桌後面,對面高懸的「博士學位論文考試試場」橫幅下,七雙溫和且具挑戰性的慧眸,近距離地朝羅先生齊齊射來。教育部對首次博士論文口試極為重視,特請胡適掛帥,邀梁實秋,鄭騫,臺靜農,戴君仁,李辰冬和蘇雪林七位文學知識淵博的著名學者,組成實力雄厚的考試委員會,以七對一輪番提問的陣勢,就羅先生的「現存元人雜劇本事考」博士論文的範圍,研究方法,引證資料及結論等,向羅錦堂拋出一連串艱深,鋒銳的問題。
  
口試時為兩小時。當時羅先生深知,今天能坐在這裡參加博士論文口試,機會來之不易。當初教育部長張其昀大力提倡設立博士學位時,在臺灣大學遇到了一些阻力。經輾轉後得到臺師大校長劉真和文學院院長梁實秋的支持,方使成立博士學位這一設想,於臺師大得以實現。1957年首屆博士學位招收時,報名參加考試的文人志士中不乏教授之輩。待過三關斬六將之後,進入博士後選人資格的唯羅錦堂一人。
  
攻讀博士學位時,除了選科以外,還要圈點《易》、《詩》、《書》、《禮》、《春秋》、《左傳》、《公羊傳》、《榖梁傳》、《禮記》、《孝經》、《論語》、《孟子》和《爾雅》等十三經,外加《文心雕龍》和《昭明文選》。「三年中,花費我最多時間的是研讀二十四史、大部頭小說和名家筆記。研究古典文學最重要的工作是考証,尤其是具有故事橫貫其間的元曲,考証其本事的工作就更重要,研究二十四史及名人筆記,目的就在弄清楚每一部雜劇的來龍去脈。」三年研究的結果,羅氏將凌亂的現存元人雜劇歸納成歷史劇、社會劇、家庭劇、戀愛劇、風情劇、仕隱劇、道釋劇和神怪劇等八大類。「這分類也就是我博士論文的結論,」他說。真可謂「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
  
在博士論文口試前,有人曾預言,羅先生這次考試必輸無疑,因為他的論文是用文言文寫的,而主考官胡適正極力提倡白話文,這不是跟胡適唱對臺戲?!何況,胡適那時並不主張在臺灣設博士學位,他認為臺灣的程度還不夠。熱心的人建議羅先生考前先去拜訪一下胡適,禮節上疏通疏通,被羅錦堂一口回絕。「我做了一輩子硬漢子,不能因考試而做了軟骨頭。堅決不去,考不取也不去!!」
  
沒等主考官發問,梁實秋院長先將敏感的問題拋出,「胡適先生提倡白話文,你怎麼用文言文寫?」羅先生鎮定地回答,「我也喜歡白話文,只是字數太多。這篇論文已有40多萬字,如用白話文寫,恐怕要100多萬字。」胡適居然沒反對。兩小時緊張的考試時間已過,正想鬆口氣,豈料胡適舉手要求考試延長一小時。高等教育司司長羅雲平見狀,連忙給羅先生倒一杯汽水,說「你這才是真正的考試啊!」

口試整整進行了三個小時,之後羅先生退出,由全體委員秘密投票,結果通過了授予羅錦堂文學博士學位。由大學至博士之十年寒窗,羅氏終修成正果。
  
事後,胡適坦誠地對羅先生說,「昨天我是不是給你太多麻煩?你的論文題目實在太大了,尤其是元人雜劇的分類那一章,無論是誰也分不好。為了主持你的口試,我臨時抱佛腳,在中研院的圖書館借來一大堆書,每晚準備到深夜三點…」說完,胡適先生拿出事先準備請越南共和國第一任總統吳廷琰簽名的紀念冊,請羅先生在上面簽名留念,並贈送自己的一張照片與羅先生。當時文人之間喜以書籍或照片互贈,乃「君子之交淡如水」之舉。從胡適,臺靜農,董作賓,錢穆和于右任等對晚輩羅錦堂的愛惜與欣賞,足見當年名家學者之風範。

當時臺灣香港的各大媒體爭相報道了這一意義非凡之文壇盛事。半個世紀已逝,那場歷經知識與智慧,學術與權威之間的艱難較量,仍清晰地印在羅老的腦海裡。值得一提的是,一天早上,有人敲門,學生說有個軍人送來一件禮物,讓我轉交給您。羅先生打開禮物,裡面是一枚純金的金牌,約一兩黃金打的,上面刻著「中華民國第一位文學博士羅錦堂」。送禮的人沒有留下姓名,羅先生捧著禮物卻是一頭霧水,誰會送這麼重的禮物呢?思來想去,此人可能是那位車禍的肇事的軍官。送禮者始終沒有出現。
  
學成之後,羅先生一直未離開過教育事業,執教的足跡遍佈三大洲,曾任日本京都大學人文學科研究所研究員、香港新亞書院副教授、香港大學教授、德國漢堡大學客座教授、臺大中文系客座教授,臺中東海大學中國文學研究所講座教授,中國大陸許多大學以及新加坡,法國等地。其著作有二十多部,詩詞三百餘首。
   
羅老將一生的經歷展開重溫,又隨凝視的目光收攏折疊。日月年年皆相似,人生代代不相同,眼前的學子不正是在重復自己當年求學的路麼?

2011年7月27日 於檀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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