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理小說﹞《現實的偵探是這麼回事》作者:三分微光(終)

【作者簡介】

三分微光,小說家、工業設計師、漫畫家,曾入圍明日輕小說獎、閱悅【影劇原創故事大賞】。傳聞為台南人。精通驚悚、科幻、魔幻、奇幻、言情、校園愛情小說,四格漫畫,亦設計過許多產品和網友,藝術修養與腹黑學有其一定造詣。前期小說受古龍影響,深具推理特色,以青春爛漫為主題,風格輕快,主要成就為奇幻推理小說,反應其追求創新突破與不切實際。回鄉後他受農夫父母影響,古靈精怪中又帶堅毅樸實,熱愛自然,喜歡流汗,小說寫得力道十足,一位受其壓迫的知名小說家好友曾說過違心之論,稱他「小說像漫畫,漫畫像小說」。其小說共有十餘篇,過稿數篇後,鮮少現世,據聞是因其勢利加劇,不再免費公開之故,目前最新作品為自稱神作的奇幻作品《十六歲的轉大人考驗》。


已出版作品有:《輕挑幼稚的王衫芬和他的愛情故事》《日月昇》《千里音緣一弦牽》《天主的劇本》《信奉愛與和平的海神》《無刃止戰錄》


【內容簡介】

本故事的發想為:如果真有一名天才高中生偵探在台灣,會是怎麼樣的一個情況?他將以何方式進入社會?
本篇故事從一個窮困高中生的日常生活為開端,而後進入社會以社會人的姿態進行推理。故事沒有病態思想,穿插輕鬆幽默。表面為推理故事,實質上則書寫各種事件背後的真實感情。

﹝推理小說﹞《現實的偵探是這麼回事》作者:三分微光(終)
有朋友問自我介紹中「勢利加劇」的原因,哈哈,其實很普通就是希望能夠變成一位可以靠小說生活的作家啦,雖然一邊工作還是可以寫小說,但是還是能全職寫小說最開心就是了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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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故事一週一更,一更一完整章節,希望偶遇的讀者們也可以享受當下的完整故事。

第一章.燒烤店烏雲籠罩
新月像帶著嘲弄意味的嘴角,平靜地掛在黑中帶藍的夜空上。
無數的橙色光芒在街上流竄,喇啪聲與引擎聲譜成都市人們最熟悉的背景音樂。
一台在路橋上前進的黑色轎車中,有兩人正在交談著。
「尋真呀,現在高中了,有沒有決定以後要做什麼呀?」這人說話正氣十足,速度不快不慢,每一個字卻說得十分沉穩清楚。
「嗯……如果可以的話,或許我會當一個總裁之類的吧?畢竟總裁這工作聽起來高貴,但是普及到連招牌掉下打到的都是總裁了。」回話的人聲音聽來十分溫馴,好像別人要求什麼,他都一定會幫忙似的。
「要當總裁哪有這麼簡單?而且總裁是一個職位,可不是職業。要不,跟叔叔一樣,當個警察?警察工作雖然辛苦,但是保家衛民,捍衛正義,薪水也高於一般工作呦。」
「嗯……如果過個兩三年之後,我還沒想到要做什麼,或許真會去當警察也說不定呢。」
一道車燈從對向車道照射而來,兩人的模樣在燈光之下顯得十分清晰。
一人剃著英氣挺拔的三分頭,模樣十分俊朗,胸膛厚實,顯然正是當警察的叔叔。
另一位是一個少年,約略十六、七歲年紀,皮膚白皙得彷彿未曾受過日曬,身材有些營養不良的疑慮,臉型與五官說不上英俊瀟灑,比例與位置倒是不錯。但是,一般人若在街上遇到他,第一眼看的,一定是那頭上十分搶鏡,又令人發嚎的大捲髮。
「真要說起來,做什麼都好,只要不是作奸犯科,或者是像你哥那樣在夜市擺攤都是不錯的。」叔叔一邊開車,一邊一本正經的說著。
為什麼像哥那樣在夜市擺攤會跟作奸犯科同一層次呀?尋真將手探入捲髮之中搔了搔。算了,反正叔叔就是那種嘴上說著支持別人的夢想,但骨子裡就是「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傳統思維。
「先跟阿真交代一下,待會吃飯的時候,可盡量不要插嘴。」
「嗯?怎麼了?」平常錢尋真也不是那一種喜歡插嘴的人,叔叔特別的提醒,倒引起他的注意。
「叔叔的朋友,似乎有嚴重的精神疾病,如果你太吵鬧的話,我怕會影響到他的情緒。」
「叔叔可以放心,等一下我的嘴吧應該沒空說話的。」錢尋真按著飢腸轆轆的肚子。
在陸橋末端的轎車放緩了步伐,一個轉身進入沉默又陰暗的小巷弄之中。小巷底是一座停車場,叔姪兩人下車。
下車地點是一間日式燒烤店。店門口的落地窗晶瑩透明的好像天天都有人擦拭。店內的空間十分寬大,若把那些以原木製成的桌子撤開,也能讓人在裡頭辦些活動。
雖然是夜晚,但夏夜依舊悶熱,令人汗流浹背,兩人都很想趕緊進到屋內。
叔叔一按門鈴,對講機傳來聲響:「哪位?」
「是我,阿衛。」
「啊,錢衛先生,請進。」
應門的是一位中年婦人,身材保養的十分得宜,頭髮之中藏著些白絲,微笑時眼角已有歲月的痕跡。
婦人招待兩人坐在離廚房最近的座位,接著進入廚房。
廚房內傳來一陣稀疏的交談話語,一位穿著黃色國小運動服的女孩,從廚房門口正對著的樓梯走了上去。
婦人用黑色端盤端來兩杯紅茶和一些開胃菜,順勢坐在叔侄兩前的座位,「不好意思,醫生說老公的病情還是要多多跟朋友接觸才會好轉,想來想去,除了商業往來的之外,老公最好的朋友也就是錢先生了。」
開這家店的江澤老闆,是錢衛同學,兩人一同在警察學校就讀,彼此存在著亦敵亦友的競爭關係,還曾經被同學們說過腐味甚濃。畢業之後,江澤由於不斷被黑道糾纏,最後決定放棄警察職位,改經營這間燒烤店。
錢衛說:「這倒不用見外,聽見江澤有躁鬱症時,我真嚇了一大跳,之前跟他傳訊息還覺得他好好的,怎麼知道竟然嚴重到有自殘傾向。」
江太太說:「是呀……發作起來……可真是令人擔心呀。」
「他現在還是會有自殘的症狀嗎?」
「嗯……這躁鬱症的情況從來就沒有好過。」
叔叔朋友有躁鬱症當然是大事,但這可比不上自已五臟廟沒祭品,錢尋真偷偷摸摸的將手指移向開胃菜中的煙燻辣味小章魚,怎知道錢衛拿筷子迅捷的敲上了他的手背,他觸電般將發麻的手收回。
他心中一陣碎念,將自己的手輕輕揉著,眼角餘光忽然留在江太太的領口。
江太太領口上似乎露出了一道約略兩公分的紅色痕跡。領口上是兩公分,裡頭呢?
樓梯之間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爸……爸爸……起不來了──!」
錢衛與尋真心臟一抽,雙雙站了起來。正是嗅到了不尋常的犯罪氣氛。
兩人帶著破門而入的氣勢,邁步而出。
接著就像被什麼絆住一樣,差點跌倒。
「唉呀,全身無力,很難爬起來呀。」一名方臉的中年男子從樓梯上走下。
這男子彷彿有一段時日沒有進食,雙頰凹陷,也很像有好幾天沒有睡覺,有著如墨般的黑眼圈。整個人與其說骯髒,不如說有一種陳舊的感覺。由於整個人都非常黯淡,他左手腕上緊緊纏著的乾淨繃帶,異常顯眼。
「阿衛……好久不見啦……」
「江澤!」
「不必起來了,我過去坐就好了!」江澤話講得很有精神,但就像將殘破的古物噴上層亮光漆一樣,本質依舊是容易損壞的。
錢衛看江澤坐在江太太身邊,又看尋真餓得有氣無力的模樣,索性要他去隔壁桌與那名國小女孩同坐。要怎樣狼吞虎嚥就隨便他了。
「那個──」瞧著江澤手腕上的繃帶,錢衛當然隱隱知道那是怎麼來的,只是不方便問,「最近生意怎樣?」
「還不錯啦,有時候我也得要下去忙了。」
「這間家應該也不便宜吧?以前你還不太會理財,沒想到現在竟然有辦法開這樣的店了。」
「這……這都是老婆幫的忙,只靠我,根本就開不了的。」
「既然現在生活無憂,那怎麼還會得躁鬱症呢?」
「這……我……我也不知道……」江澤乾笑了幾聲,聲音像是損壞的引擎。
江太太插嘴說:「一定是都是因為太過完美主義了,老公就是希望什麼事都能做到最好……雖然做事情太過粗心會讓人反感,但是太過要求完美,也只是在苛責自己罷了。」
錢衛嘆了口氣:「人生就像橡皮筋一樣,如果一直太過緊繃,反而容易斷的,像我偶爾也會希望上頭給我點涼缺呀。」
錢衛與江澤漫無目的聊起天來,一旁的尋真化身成為一頭暴走的小獅子,毫不客氣的瘋狂咬著牛肉片,那種入口即化、鮮嫩多姿的美味讓尋真完全無法抗拒。
「哇塞……大哥哥,你是多久沒有吃飯了呀?」那名瞧來似乎還是國小生的女孩看傻了眼。
「林家轟溪豪脂嘛!(你家東西好吃嘛!)」
小女孩雖然離亭亭玉立還遠了點,不過有著濃濃的純真氣息,沒來由的一問:「為什麼要燙黑人頭呀?」
大口咬著肉片,吞下後,尋真比著自己腦袋說:「這個?我本來就長這樣了。」
小女孩瞧著錢尋真的大捲毛,一隻手不由自主的輕輕搭上,享受著那極致柔滑的觸感。撫摸的同時,她不禁想起一隻可愛的紅貴賓。
「诶──!」
「啊……對不起,看見就好想要摸。」
「诶──!」
「啊……對不起,我又忍不住摸了!」
「喂!」
「矮額,好兇!跟爸爸一樣兇!」女孩將一盤牛肉、醬料、摻著芝麻的米飯放上拖盤,逃難般的帶去門口那兒的坐位坐。
錢尋真無奈的哼了口氣,緩和自己的情緒。
正當終於可以專心享受美食的時候,隔壁桌哪醉漢似的語調又傳來──
「──那傢伙真是超混蛋呀!」
江澤好像是想起以前被黑道糾纏的情境,大呼小叫,甚至站起身子在空中胡亂比劃。此時燒肉店之內一片明亮,但江澤卻像是受到了強光刺激的蝙蝠,試圖做些掙扎。
錢衛想要安撫他,說了些話,卻又不知道那些話哪裡刺激到江澤,他的音量已接近咆哮。
也太可怕了吧,情緒這麼不受控的嗎?錢尋真聽了一陣,感覺怪不舒服的,這飯他也吃不太下去,隨口將桌前的食物嚥下,走到店家門口附近。
「……喜歡就繼續摸吧。」
「耶──!那……喜歡的話,我們這邊的小說和漫畫都可以讓你看呦,你等下看的時候我再摸!」
放在店門口的是一座平凡單調的白色書櫃,約略兩公尺高,下方有兩個抽屜,其中大多是當紅的漫畫和輕小說,是江太太給那些領號碼牌的客人殺時間用的。錢尋真瞧了一陣子,並沒有自己喜歡的推理故事,隨手拉開櫃子下方的櫥櫃。
櫥櫃之中,並不是小說或漫畫,而是一封封的信件。「嗯……地方法院檢察署……?」他翻著信件,將信件拿出觀看。
背信案件?普通侵占案件?詐欺案件?這是……這是啥?哇……哇塞,這麼多通知?去法庭的時間就多的不用工作了吧?嗯……?
這一剎那,尋真感受到腦門後方有一陣越來越強大的壓迫感,簡直強大到讓他的捲毛又更捲了。
一隻手臂沉重地搭在他肩膀上,「不要亂翻別人東西!都已經高中了,這種事情不用叔叔教吧!」
錢衛一把搶下那些通知信函,稍微察看,心中暗叫,一股強烈震撼感油然而生,但他強裝鎮定,將櫥櫃信函放回闔上。「再等兩下就要回家啦,要看漫畫小說就看,不要再亂翻別人東西了。」
錢尋真應諾,吐吐舌頭。
「沒有喜歡的嗎?那要不要看這本?」那位女孩彎下腰,拔蘿蔔般的從書櫃腳下抽出一本小說。
那是一本名不見經傳的小說,作者名是三分微光,還不知道內容是什麼。
反正終究只是要殺時間的,誰的小說也不是太所謂啦……而且附近還有一位散發著黑色氣息的大叔,要舒舒服服閱讀,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尋真接過書,蹲下來靠著書櫃,開始翻看。小女孩也開始翻玩他的捲髮,玩膩了,也去拿漫畫書,蹲在尋真旁看。
◎ ◎ ◎
「那麼……今天就先這樣了,改天我再來拜訪。」錢衛來到門口,抱著外套。
「謝謝阿衛特地來探望。」江太太也隨著江澤兩人一齊到了玄關。
看見叔叔準備回家,尋真站起身子,將小說隨手一放。
「啊──!」冷不防一聲尖叫,江太太瞪大了眼的瞧向錢尋真的身後。
感覺出不尋常,錢尋真往後一望,高大的白色書櫃迎面倒來,在那一瞬間,他彷彿見著了一棟傾垮的白色大樓。
「嗚啊!喔!喔!喔!喔喔!」
慘叫聲之所以分裂成這數段,是得幸於腦袋只被書本們分批砸到。
而只被書本敲中腦袋,是因為頭上有著一隻纏著白色繃帶的手臂正撐著書櫃。
「爸爸!」驚魂未定的小女孩跑向江澤,緊緊抱住了他。
「尋真!你墾丁蒼蠅呀?快點出來呀!」
聽見叔叔的指示,發愣的尋真才緩緩從傾斜的書櫃下走出。
「小朋友,沒事吧?」江澤問著,與剛才那種接近瘋狂的神色判若兩人。
「啊……沒、沒事,好險有大捲毛頭,有緩衝到。」
江澤將書櫃推回牆邊,這時候江太太也趕緊將那本三分微光的小說塞回書櫃底下。原來那小說本來就是用來維持這書櫃的平衡,如果沒有它,書櫃便會緩緩的向前傾倒。方才尋真在看小說時一直靠著書櫃,到發現叔叔要離開時才起身,書櫃也因此在這時候才倒下來。
江澤嘿了一聲,將書櫃推回定位,「下次還是釘起來吧。」
錢尋真很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撿起那些遺落的漫畫和小說。江太太說:「不,不必了,我們自己擺就好了。」
「──真抱歉,江先生手受傷,我還捅這摟子。」
像是被尋真釋放出來的某種看不見的東西攻擊似的,聽見對方的話語,江澤幾乎是自然反應的身子一抽。
「這……這不太礙事……嗯,我還是去看一下自己的傷口的好。」急急忙忙的,江澤往樓梯方向前去。
原本急忙著想要離開的錢尋真,開始整理起掉落在地上的漫畫小說,不知道是不是不清楚原本擺放的位置,他的動作顯得特別的緩慢。
「我們來收就好了!是妹妹沒注意到那本小說是用來墊的。」
「不……是我沒有注意到的。」
錢衛在一旁等待了片刻,「我上去瞧瞧江澤的情況。」但他的語調與神情卻半點都不像是在擔心好友,反而更像是準備辦案。
尋真繼續幫忙整理,將五本書歸回位置,錢衛已經去而復返,「阿澤把門鎖住了……我敲門他也沒回應……請問這是……?」
「咦?」江太太和女孩同一時間放下漫畫書,又一齊走上樓。
錢尋真那像紅貴賓般的大捲髮像是強風吹襲一般,不斷顫動,等它平息時,尋真也到了這間燒烤店的二樓。
二樓的整體空間與一樓相仿,只是隔成四間房,非常擁有現代感,初看時卻有些像是迷宮的一部分。見著這佈置,大部分的人第一時間的反應一定是不住東張西望的想要確定些東西。
一見著這四間房,尋真便不禁脫口而出:「江太太平常沒有跟江先生一齊休息嗎?」
「這……平常我們都是各忙各的……畢竟阿澤也不是那樣好溝通的人。」她敲了敲江澤的房門,「老公?」
房間內一陣靜默,彷彿是實心岩石般的靜默。
錢衛將身子一側,「這不太禮貌,不過態勢緊急,我要撞門了。」挪出步伐,用肩膀往門一頂,彷彿攻城車撞開了城門。
江澤躺在滿是灰塵的地板上,動也不動,詳細一瞧,手臂上的繃帶纏的略顯雜亂,左臉頰明顯有遭鈍器毆打的傷痕,約略是高七公分,寬五公分左右。
「老公!」江太太趕緊在江澤右側跪下,推晃著他的身子。江澤像是被人捉著搖擺的稻草人一般,毫無反應。
「嗚嗚!爸爸、爸爸死掉了!」女孩看見躺在地上的父親,眼淚斷線的珍珠一樣的流出來。
「死……死掉?」錢尋真看著江澤,有如站在流沙上,一陣天旋地轉。原來一條人命在眼前逝去,竟然是如此的震撼。
「……沒有啦,爸爸只是昏過去啦,還有呼吸的。」江太太看著江澤起伏的胸膛,很淡定的說著。
聽見這消息,錢尋真嘴角不住抽筋,真差點被嚇死了。
錢衛蹲在江澤身子左側,看著他臉上的紫色腫脹,「平常江澤也會用撞牆的方式自殘嗎?」
知道老公只是昏倒,但江太太還是面露憂色,「其實我對老公自殘的方式並不太清楚,有些時候的確會聽見老公房間之內傳來連續的悶響……我以為那是在跺腳。」
錢尋真站在叔叔身後,「撞牆?……我怎麼覺得比較像是被球棒頂到的?……不過這房間之內並沒有球棒呢。」他一邊說著話,另一隻手不由自主的抓著頭髮。
錢衛到底什麼大風大浪都曾見過,眼前景象只是小菜一疊,沉穩說著:「嗯……或許是撞門把吧……,我先來叫救護車。」
江太太說:「真抱歉……這次真是麻煩你了。」
「不……不打緊。」
錢尋真停下拉著自己捲毛的動作,在此刻,他頭上的捲毛很不可思議的,全都變直了。
這時他散發出一種氣場,彷彿他就是那個看透一切的人。
「……叔叔,你以前在辦案的時候,是屬於會搓湯圓讓事情大事化小的,或者是實事求是,追求真相的。」
錢衛還真不知道為什麼姪兒會在這場合說這話,「除非是真的力有未逮,否則當然是實事求是,追求真相的。」
「嗯,我不知道警察是不是都是這樣,但我倒是認為這樣做還蠻有正義感的──既然如此,我覺得在救護車來之前,應該先把事情給講清楚才對。」
錢衛把那滿滿的訝異感吞下,「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錢尋真點了點頭,「首先,我想要先問問江太太,你對江澤先生的財務情況了解多少?」
這小孩怎麼會突然問這問題?不過江太太在尋真那一種躡人的氣息之下,依舊老老實實回答:「我只大約知道,老公似乎和人有債務糾紛,對他的財務清楚並不清楚……真要說了解多少,頂多也只能從一些地方法院的通知單看出點眉目。」
「那麼,請容我再問一個問題,江太太對江澤先生的自殘行為了解多少?」
「嗯……那是躁鬱症,精神疾病的一種,自殘只是其中一種症狀。」
「想必江澤先生也都因為躁鬱症的理由而不克出庭吧?」
「是……請問你怎麼知道?」
「如果有出庭的話,地方法院通知書是不會有那麼多張的。」
「是……可是老公的確因為躁鬱症而無法出庭,他……他還跟我說,是那些債主把他逼到躁鬱症的。」
「江澤先生究竟有沒有躁鬱症我並不知道,但是我想說的是……江澤先生並沒有自殘現象,如果不信,便拆開他那乾淨的繃帶看看。」
「什……什麼!」江太太本就蹲在江澤的身邊,聽見尋真所說的,立即拆掉江澤先生左手上的繃帶。
江澤先生左手之上,果真並沒有任何傷痕,繃帶之上也沒有半點血痕。
「你……你這又是怎麼知道的?」
「說來有些不好意思,但如果江澤先生的手受傷,那麼剛才書櫃倒下來的時候,他又怎麼能出手相助呢?」
錢衛看尋真的眼神也改變了,那像是在看著自己的警察同事,「或許他傷已經快好了?」
「如果傷已經快好了,怎麼又換上繃帶?他繃帶那麼乾淨,顯然本來就是剛換上的。而且剛剛江澤先生很明顯是因為我道歉之後才回想起『自己是受傷的』,這些徵兆都證明了他根本就是假裝自殘。而這假裝自殘的動機……很可能就是因為拒絕上法院嚕!」
「老公他……假裝躁鬱症,是為了拒絕上法院……為了躲債……這……」
「騙人!以為捲毛好摸就可以亂講話嗎?爸爸如果假裝自殘,臉上的傷痕是哪來的!」女孩彷彿把尋真的推理當作污辱般大聲反駁。
「那當然是被人打的嚕。」
「被人打?剛剛上來的時候,房間明明是鎖著的,難道是密室空間殺人案嗎?」
「就說江澤先生沒死……」
「都一樣啦,這樣爸爸是被誰打的?爸爸房間之內連窗戶也是從裡頭鎖上的呦。」
「這種事情,其實非常簡單,只是越聰明的人,越會被聰明所誤。剛剛我們三人在樓下整理漫畫,只有一人先上樓來……,那時間足以傷人之後在反鎖了。」
「啊……」江太太三人一齊瞧向錢衛。
「呵……呵呵呵……沒有想到阿真竟然這麼會推理,但是沒有證據的推理只是幻想,再說了,為什麼這種傷勢不會是他自殘的?他假裝割腕,不代表他不會自殘呀。」錢衛穩若泰山,對侄兒的指控不以為意。
「江澤先生臉上的傷痕如果是自殘的,請問究竟要如何自殘呢?」
「當然是撞上門把……或桌腳了。」
「桌腳雖然也是會造成鈍器般的傷痕,但是較為銳利,至於門把……門把的位置在江澤先生的腰間,而且也只凸出十公分,在這種情況之下,一個人的腦袋要怎樣只撞上門把,卻不撞到門呢?就算能夠只撞上門把,請問一下有誰在自殘的時候,選擇使用如此憋扭的方法呢?」
「那麼,他臉上那種傷痕,究竟是怎麼來的?」
「很簡單,加害人使用的,是每個人天生就有的武器。」錢尋真將手高舉,「──拳頭!」
錢衛淡淡說著,「如果是拳頭的話,那麼你剛才的推論就被推翻了,每一個人的拳頭都能打到自己的臉的,他依然可能是自殘。」單看態度,誰都不會覺得錢衛是攻擊江澤先生的人。
「但是,沒有人的拳頭可以打暈自己的,畢竟拳頭是要能打出去,能將手臂伸直才有力量。」
「咦?是嗎?」女孩竟然打了自己的臉一拳,「……好像真的是耶。」
「能夠發現這點的確不錯,但是一樣的,沒有證據的推理,只是幻想,阿真究竟要如何證明叔叔曾經進到這房間過呢?」
錢尋真停下侃侃而談的說話節奏,沉默的有如一塊千年的石頭。江太太總覺得尋真誤會了什麼,還想要打個圓場。女孩側著頭,還在消化著剛才的訊息。
錢尋真將手放進口袋之中,這個動作令人驚覺,原來方才的沉默,只是一種暴風雨前的寧靜。
尋真將手從口袋之中拿出,緩緩的打開。
出現在掌心的,是一份車鑰匙。
「如果叔叔真的沒有進到這房間來的話,那麼為什麼車鑰匙會掉在房間之內呢?」
江太太和女孩一齊睜大了眼,盯著錢衛。
錢衛掏掏口袋,裡頭確實是空的,他的表情由驚訝轉為一種帶著欣慰的笑容。侄兒默默的成長到了這種程度,他的確感覺非常歡欣。
「呵……這當真是如山般的鐵證,叔叔真沒話講了。」
「犯案動機,就給叔叔自己講了。」同時,錢尋真的頭髮像炭烤中的魷魚一樣,緩緩的捲回來了。
「犯案動機……這應該算是一時衝動吧?基於善意來探望一位擁有躁鬱症的朋友,結果他確是裝的……還是為了避開法院而裝的,這任誰都會生氣吧?」
女孩問:「你怎麼也知道爸爸是裝的?就連我們都不知道。」她的表情就算不用特別說明,都知道她正忍耐著一種羞愧,只是對方是長輩又是警察,不方便發難罷了。
「剛剛阿真說的那些法院通知單,和阿澤用受傷的手撐起書櫃的事,我也全都有發現,只是不敢篤定情況,直到我剛剛上樓來看見阿澤根本就沒有受傷,才肯定了他是為了不上法院而假裝躁鬱症。」
錢尋真說:「剛剛叔叔應該就是想要查證,所以才上來看看的吧?」
「擔心也有,一半一半。」
「江澤先生手上繃帶應該是叔叔打暈他之後纏上去的吧?」
「嗯,這你也有發現?」
出手打人固然不對,但是老公欺騙別人在先,江太太知道老公挨揍,反而心懷愧疚,「很、很抱歉,住一個屋簷下,我竟然不知道老公的躁鬱症是假裝的。」
其實這倒是怪不了江太太,因為江澤平常幾乎都一人窩在房中,鮮少與江太太接觸,江太太若是想要關心他,江澤就會對她大呼小叫,江太太還以為那是躁鬱症狀,自然不會去懷疑老公的躁鬱症是真是假了。
「其實就算他假裝精神疾病而躲開開庭,我也不會這麼憤怒,我氣的是他竟然對你們家暴!就只是為了演戲,他竟然做到這麼絕……!」
錢衛以穿透人心的正義感,震撼了江太太和小女孩。
錢尋真淺淺一笑,果然叔叔也看出來了。
「什麼?老公並沒有對我們家暴呀!」
「啊?那妳胸前的傷痕是?」
「我胸前的傷痕?」江太太低頭一看,「咦……?這、這是口紅啦!太久沒化妝,不小心壓斷口紅了。」而那壓裂的口紅,正從領口掉進衣服裡了。
錢衛身軀一振,瞧著尋真,換他們兩人面面相覷了。
咳了兩聲,錢衛說:「本來我就是想要來個私刑正義才臨時起意來一個『密室揍人事件』,就算尋真沒有說破,我也會去自首的。」
「咦?錢先生要去自首?」
「或者,江太太希望我用其他方式賠償?」
「不是、只是覺得其實錢先生因為這種這樣打老公一拳,好像……還蠻熱血的。」
江太太微微一笑,臉上浮現彷彿少女才擁有的紅暈。
而後,江太太並沒有阻止錢衛離開,基於長期被欺瞞的理由,她認為老公也的確該被揍一頓。而且她也下定決心,下一次通知單再來,她一定要不計任何手段趕老公去開庭。
江澤醒來聽老婆轉述之後,摸著挨揍的臉,嘆了一口氣:「本來還想說有一個警察可以證明自己有精神疾病比較好躲法院的……唉,該來的還是會來呀。」
◎ ◎ ◎
走出店家時,時候也有些晚了。沁涼的晚風在夏夜吹來,解了些悶熱。
「車鑰匙。」
尋真將鑰匙拋還給叔叔。
「真沒想到你觀察能力竟然這麼強呀,叔叔以前倒真沒有發現過。」
「其實叔叔,我在想呀,如果叔叔因為義憤填膺而揍江先生一拳算是犯罪的話,那我算不算也是犯罪呀?」
「你又犯什麼罪?」
「其實叔叔的鑰匙沒有掉在江先生房間,只是忘了拔。」
錢衛愣了好一陣,突然哈哈大笑,「我看你以後也別當什麼警察了,去當偵探吧!」
新月掛在高空,模樣像是淡淡的微笑了。
第二章.面試難題一秒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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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高中生偵探破解陰謀!」「大義滅親!高中生偵探破解親叔叔陰謀!」「年輕天才偵探數點線索捕獲假病患!」「叔叔是壞警察侄兒是正義偵探!」
錢尋真在日式燒烤店的事件以頭條的方式出現在各大報上,或許是受到了些日本漫畫的影響,這些標題有些滑稽。內容詳細一瞧,大多斷章取義、加油添醋、虛浮誇大,與事實相差甚遠。
連續唰的幾聲,這些報紙分裂成無數的灰色紙花,散落在放著鍋碗瓢門的五坪小客廳中。
「天才個屁呀!這是啥啊!怎麼只是讓你跟叔叔一齊去吃個飯而已,會出現這種亂子呀,還上報紙了……連電視新聞也在播!」
想當然爾,這剃著平頭,有著一身在戶外工作的黑皮膚,外貌輪廓像大一號錢尋真的男人,就是哥哥錢守無了。
由於尋真也會到守無的攤位吃飯和幫忙,因此其他攤販也知道尋真和守無是兄弟關係,今天更有一堆攤友主動拿報紙詢問八卦哩。
「那個……我當時也沒有想那樣多,只是把發現的事情說出來罷了。至於會上新聞……嗯,那好像是那位江先生去叫記者的。」錢尋真坐在長凳上,一臉無辜的瞧著爆氣的大哥。
「我不管是誰叫記者的……重點是你幹嘛沒事抖出叔叔揍那個假病患呀!超級阿達──!他是你親叔叔,老爸的親弟弟耶!」
此時兩人身旁,可以堪稱是古董的映像管電視上,正有著江澤、江太太、小女孩的影像,三人都面有喜色。
「這、這會有關係嗎?」
「最好沒關係啦!叔叔是個警察啊!亂揍人怎麼可能沒事啊!超級阿達加傻蛋!叔叔在警界也有對頭,要是這件事情被當作把柄怎麼辦呀!你不是天才高中生偵探嗎?是不會想喔!要是叔叔被辭退,我們家就會損失大半經濟來源,我們日子就會過得很拮据,你就會沒有辦法讀完高中耶!你以為學費、電費、房租費是不用錢呀!」錢守無伸出食指連續頂著尋真腦袋,就像啄木鳥在敲木頭一樣。
「應該不可能就因為這樣被辭退吧……只是揍了人一拳,警察打人不是很常有的嗎?」
「那是在執勤公務,還是要嫌犯有反抗動作才能動手,完全是不同的事!」
或許洞察力輸給弟弟,但是在一般社會知識和智慧上,十五歲就出來擺攤,現在已經二十七歲的守無,還是完勝尋真的。
錢尋真一手搔著捲髮,一手握著哥哥未賣完的紅茶,吸了一口。「一般情況警察怎麼可能因為打了別人一拳,就被辭退的?叔叔還是自首的呢,應該是會被記過處份,頂多影響升遷吧?」
「叮咚」一聲,門鈴突然插了嘴。守無正要過去開門,門主動迎客似的開了。
擁有鑰匙的當然是叔叔錢衛。
「處罰下來了嗎?結果怎樣了?」
「沒有這麼快的。叔叔的事情你們不用操心,來,這是這個月的零用錢。」
「謝謝叔叔!」守無的瞳孔變成金幣形狀,緊緊捉住那信封袋,右腳還往後翹了起來。
錢衛說是「零用錢」,但信封袋之內可是足足的一萬五千塊。守無在夜市擺攤的收入在過去十二個月平均起來約略是月入兩萬八,扣掉房租,弟弟學費,攤位租金,兩人的伙食費,基本上是入不敷出的,要不是叔叔的零用錢,這兩兄弟根本過不上日子。
錢衛當然也知道,這兩兄弟很在意自己被媒體塑造成反派的事情,「揭破我的事情,阿真也不用放在心上,事後想想,究竟是我自己衝動。」說著,坐在尋真的身旁位置。
錢守無雙手環胸,「不,是尋真太阿達。只是沒有想到……那個江澤竟然會冒著被社會輿論撻伐的壓力也要拖叔叔下水……」
「那倒不是他想要拖叔叔下水,只是想要藉由上新聞的方式來替自己的燒烤店打廣告。一間燒烤店變成破案現場,總是有故事性的。」
「打廣告?想要利用媒體打廣告至少也要用正面的形象吧?這樣能有什麼廣告效果?」
電視本就在播放著江澤的新聞,新聞畫面裡的背景是那間日式燒烤店,江澤大辣辣的出現在銀幕面前,身上還有些忙碌之後的汗水,表情半點也不像罪犯。
聽見江澤的聲音,三人完全同步的將視線移向電視。
「江先生,最近有新聞報導指出,你涉嫌倒會和捲款遣逃,不知道你有什麼話想向大家說?」
江澤完全答非所問,像一位大善人般說著:「這個社會對躁鬱症患者總是給予很大壓力,我不期望社會大眾給予什麼幫助,但是總也應該要給一些空間,給患者重新站起。」
江澤旁邊來了一位客人,也不顧情況,直說:「老闆,你家燒肉超好吃的啦!」
江澤以和善的笑容回應,「謝謝!有空常來呀。」這才又對著麥克風說:「我的確是有些錢付不出來,但是我店家就在這裡,我人就在這裡,究竟要怎樣倒會和捲款遣逃?重點是,我個人的私事並不需要搬上檯面吧?如果可以的話,希望大家可以撥款給○○○基金會,這是一個用來幫助躁鬱症患者的基金會,擁有證明,大家可以放心捐款……」
「這是怎麼一回事!不是說他躁鬱症是裝的!」錢守無腦袋有點發暈……啊,難道這傢伙竟然用手腕把「裝病逃避上法院的惡行」轉變成為「替躁鬱病患發聲」?
「這麼發言內容還可以說得這麼順,看來在採訪前練習很久了。」眼前的情勢讓尋真覺得喉頭很乾,又吸了口紅茶。原本的捲毛似乎更捲了。
「他當然是裝的。既然連躁鬱症都裝的出來,這番說詞當然更沒問題,以前他就是很聰明的人了。聽江太太說,他一共欠債約略八百萬,但是以目前的營業額來說,只要三年就能還光了。知道這點之後,那些債主反而沒追的那麼緊,萬一他去坐牢,債主們反而要更久才能拿回錢呀。」錢衛雲淡風清的說著,對自己是這個事件的唯一受害者這件事完全不以為意。
「真奇怪,他欠了那樣多的錢,就算真有躁鬱症,給社會的觀感應該也是不好的吧?」錢尋真不了解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頭髮捲得好像縮水了一半。
「他雖然欠很多錢,但終究只是欠少數人的錢,跟大眾並沒有什麼關係,鬧上新聞之後,只要刻意讓自己的生意曝光,就能打廣告了呀。咦,這招真不錯。」錢守無說著,由憤怒轉讚嘆,雙眼散發出一道黃光,從腰包拿出一本筆記,在上面寫了什麼。
疑惑全顯示在臉上,尋真又問:「那……那江太太呢?知道老公是利用躁鬱症躲債,又用躁鬱症賺錢的,不會生氣嗎?」
錢衛解釋:「起初江太太似乎是有些生氣,但是畢竟開店的錢、母女的花費都是江先生出的,跟他翻臉並沒有好處呀。」
錢守無對著尋真說:「看吧,江太太比你懂做人多了,你現在清楚你做的事情只是拿磚頭砸自己的腳嗎?」
瀰漫著些許難堪與滑稽氣氛的客廳,好像響起一陣法槌聲。
錢衛的解釋和錢守無的吐槽如同法院宣示:
尋真自以為的正義是有罪的,名稱是「自取其咎」。
尋真的頭髮捲至極限,從原本蓬鬆的黑人頭捲到最後變成附著在頭皮上的一顆顆小髮球,瞧來好像釋迦摩尼。
現在,還有什麼方法可以扭轉這個結局?或者……至少讓情勢好過一點?
尋真維持著像釋迦摩尼的髮型,耳邊響起了敲木魚的聲音,當木魚聲轉化為銅鑼聲時,他想到了主意,髮型也恢復了原本的模樣。
「那麼……我乾脆也來賺錢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姪兒的主意原本就在所設想好的未來之外,錢衛聽見這話大約有三秒鐘沒有反應。「你怎麼會突然有這種想法?」
「既然對方利用新聞炒人氣,我應該也能利用這名聲出來工作吧?」
「現在出社會工作太早了,你該做的事情是好好學習。」
「學習?為什麼只有在學校裡頭才是學習,出社會就不是?我所欠缺的東西,又不是在學校之內就可以學習到的。而且哥哥當年十五歲就出來工作了,我現在都十七歲了。」
……的確,就成年人的角度來看,弟弟倒不是腦袋不好,而是缺乏社會磨練,沒有社會人應有的智慧。聽見弟弟如此成熟的發言,錢守無也不禁換上尊重的眼神,「那你要做什麼?」
錢尋真眼睛發散出一道充滿熱情的閃亮光芒:「當然是──偵探!」
錢衛和錢守無震撼的彷彿被天雷劈中,差點沒吐血。錢守無說:「台灣沒有這種職業啦!」
「台灣沒有偵探啊?那推理能力強的人能當什麼?」
「……說到底,還是警察,尤其是刑事的。但依照阿真的體能要當警察也太免強,而且現在這年紀根本就不可能當警察……啊!叔叔不是有朋友是做徵信社的?」
「徵信社是處理推理案件的嗎?」
「推不推理還不一定,但是收尋證據是一定要的。」
錢衛把守無拉到一旁,「你應該是知道徵信社的工作大多是什麼性質的吧?真要你弟弟去做那個嗎?」
「就讓弟弟去試試看吧,既然報紙說弟弟是天才偵探了,不利用一下也太可惜了。」
「不……叔叔還是覺得讓尋真好好讀完高中就好。」
「……現在小堂弟就要出生了,之後叔叔開銷也會越來越吃緊,如果弟弟真的有賺錢的能力,對大家都有好處吧?」
「賺錢的能力……」錢衛回頭瞧著一臉呆樣的尋真,流下一滴冷汗。
「就試試看吧,大不了之後再回到校園就是了。休個學而已,既然弟弟也願意,那不是最好嗎?」
錢衛鎖著眉頭,最後像是被現實捏住了喉頭般,唉了一聲。
◎ ◎ ◎
穿著大兩號的西裝,配上一頭捲毛,錢尋真顯得有些像是馬戲團的小丑。
「尋真,你好歹也穿一件白襯衫呀!」「喔?面試要穿白襯衫呀?好,我去拿制服。」「制服?你沒有其他襯衫嗎?還有,你該不會要穿牛仔褲和球鞋去面試吧?」「我洗得很乾淨。」「不是這個問題啦!……我們快去買!」「可是去買的話,來的急嗎?遲到是不是更嚴重呀?」「唉呀……!就先穿舅舅的吧!」
十五分鐘前的情形,完全可以說是「混亂」加上「倉促」的最佳事件代表。錢衛也沒有想到,只是忘記交代罷了,尋真還真的連半件正式服裝都沒準備哩。
兩人正在某間商業大樓的電梯之中,錢衛從剛剛的情況發現尋真遠比自己所想的還要「天然」,現在連忙跟他交代社交禮儀。
電梯門一開,錢衛領著尋真直走到走廊底。那有一道玻璃門,門上以藍色字體印著「薔薇徵信社」,是婚禮會場會出現的那種既秀麗又飛揚的字型。
推開玻璃門,徵信社內的空間比從外觀瞧見還要更加巨大,有著二十幾個坐位正在工作著,在南面還有著一排小包廂正在備戰。空調的溫度給人恰到好處的舒適,光是進到徵信社,便覺得腦袋重新翻新過了。
錢尋真一進到徵信社內,便眨了眨眼睛,他發現這裡的採光鮮明的能在黑暗中發現任何蛛絲馬跡。本覺得充滿淘氣與戀愛氛圍的粉紅色牆面有些突兀,但瞧久了,倒會不知道怎麼的心平氣和起來。
他看著門口前的褐色書架,起初還以為那跟日式燒烤店一樣,是些讓人殺時間的書本,詳細一瞧,似乎大多是法律之類的書籍?這就是徵信社嗎?跟想像中差好多呀……
「這位英俊的先生是錢衛先生嗎?」一名年輕的長髮小姐身穿白襯衫、包臀小短裙與黑網襪,以標準的OL扮裝向叔侄兩詢問。
「英俊不敢當,錢衛倒是本人。」
錢衛回應之後,小姐說道:「兩位請稍候,老闆還在面試其他人。」
「面試其他人?奇怪,老梅可沒跟我說還有其他人要面試呀?」
那位小姐領著兩人坐在董事長辦公室門口旁的座位,十分禮貌的帶笑進到裡頭。錢尋真一雙眼不自覺得盯著她穿著黑色網襪的小腿瞧。錢衛如果發現尋真的這樣的眼神,一定很想要從他腦袋敲下去。
兩人等候片刻,一名會令人誤以為是花美男,留著龐克髮型的高窕女子從辦公室內步出。她身上特別引人注目的是那會反光的皮衣外套,以及帶著Cosplay感的長靴,如果臉上畫些裝,應該會讓人覺得是輕搖滾樂團的主唱。
不過和裝扮相反,她半點也不興奮,緩緩走過兩人面前時還低頭嘆息:「沒了。」詳細一看,她手上拿著拿著一份資料夾。
「嗯?」錢尋真瞧著叔叔,「今天他們是要面試徵信助理嗎?」
錢衛搖搖頭,他可真的不知道。之前電話聯絡老梅,老梅只說今天要見面沒問題,可不知道今天有要面試呀。
「……其實我還以為這是看看能不能讓我靠關係進來工作,結果只是一般面試呀。這樣我也不一定會上嚕?」
「別想那樣多,平常心就好了。」錢衛淡淡說著,但是連履歷表都沒叫尋真準備的他,心中也是七上八下,不時看著手錶。
又過一分鐘,一名身高有發育不全嫌疑,乍看之下,臉上好像沾了點東西的女子從董事長辦公室之內離開,「沒有想到要徵到這職位竟然要經過這樣的測驗,唉……這樣就沒了……」她抱著約略有四十公分高的書面資料,看來有點吃力的離去。
錢尋真瞧著那名臉上有不少雀斑的女孩,心中想著她所說的「測驗」。
錢衛腳底板輕輕敲著地面,猶豫著要不要趁現在跟他們討一張紙,寫些東西充做履歷呢?
而後,又有一位女子走過叔侄兩面前。這女子身穿一件讓她身材完美展露的短袖上衣,下半身則是讓她長腿更顯修長的黑色牛仔褲,綁著露出纖細後頸的兩條辮子。
她鼻頭與雙眼此時浮著一股淡淡的嫣紅,配那白皙可人的臉蛋是標準的白裡透紅。
一股衝動驅使,錢尋真站起身子……又緩緩坐下。
「你站起來幹嘛?沒洗澡在癢呀?」
「沒有。」
「真沒洗澡?」
「不是……是沒有什麼。」
那名女子不發一語緩緩離去,錢尋真腦袋對著正前方,眼珠子卻一直盯著她的背影瞧。想必癢的並不是身體。
「錢先生請進。」剛才那位秘書從辦公室內探出頭。
尋真與叔叔兩人站起,準備進到辦公室。
「阿真,你最好現在就開始專心觀察周遭的一舉一動,我這老同事足智多謀,不知道會用什麼方式來測驗你。」
「好。」
看著尋真那老神在在的模樣,錢衛還真不知道他究竟是處之泰然,還是傻了。這昔年老友的辦公室,也讓錢衛彷彿見著一個巨大的壓力鍋般的錯覺。
「走了。」
董事長辦公室有一股淡淡的梅花香,如果閉上眼,或許會以為來到梅花園。裡頭的溫度不冷也不熱,感覺十分合宜,能在這種溫度下喝杯花茶,也算是都市人難得的享受。
然而,那有如某種「拼壞了的拼圖」般附著在牆面上的照片海,卻為這充滿詩意的氣氛平故添加了許多的肅穆。
這是……嗯……其中一定有什麼特別安排。錢衛眼神像沾了油的刷子,刷過整間房。
「叔叔……你朋友呢?」
尋真面前是兩位女性。其中一位是領他們進來的助理,另一位女性有著一雙帶著古意的翦水雙瞳,此時瀏海斜撥,露出了額上的美人尖,若配上古裝,當真是古代感十足的成熟美女。
錢衛伸手,輕輕比著那名露出額頭的女性。
「咦?……沒……沒有想到……」
也難怪錢尋真沒有想到。畢竟錢衛稱呼這名女性為「老梅」,又說是退休刑警,因此他一直以為是一名與叔叔年紀相仿……甚至更大些的老先生,怎知道是這名外貌瞧來約略僅有三十五、六歲的女性?
「呵,有陣子沒見著老梅,不知道老梅現在越來越年輕了,看樣子,過陣子就要叫你小梅了。」
「我還比你大兩歲,不叫你小衛就不錯了,還要叫我小梅?呵呵,不知道老衛什麼時候學起油嘴滑舌了?」
錢尋真聽著這位「老梅」的聲音,雖然有著一般女性應有的燕語鶯聲,但在語調上卻十分有力道,隱隱有一種與叔叔相似的氣質,果然是當了很久的警察了。他心想,大叔叔兩歲,那麼是四十三歲嚕?
「不,老梅的外表是真的看起來回春多了,看來是因為從警界退休之後,壓力減輕不少吧?」
「當然了,別人的災難財總是比較好賺的。」
災難財?錢尋真聽不懂這災難財的意思。想著想著,不自覺將腦袋一歪。
瞧見錢尋真的動作,梅續弦也不好意思與錢衛閒聊,切入話題:「這小夥子就是那赫赫有名的錢尋真嗎?」
錢尋真聽見梅續弦說到自己,也不懂得要謙虛,如同機器般回應:「是。」
「跟你叔叔是有交情,但要這樣就要用你,未免也太馬虎,畢竟你可不是我和你叔叔的孩子,我還是得要出道考題。」
「妳這話不要講的這麼輕佻,阿真在這方面很天然,會誤以為我跟妳的關係呀。」
「嗯?我有說到什麼讓人誤會的方面嗎?而且既然阿真那麼天然,應該也不會胡思亂想吧?」
第一,其實我知道梅大姐是在開玩笑……很多大姐都喜歡叔叔。第二,其實我也沒那麼天然啦。錢尋真裝不懂,說:「那麼……請問是什麼考題呢?」
「這個嘛……」梅續弦將花茶拿起來,愜意至極的緩緩喫了一口,「剛剛呢,我面試了三位應徵人員,我就問問──
「哪個應徵人員本來就是我司的人,只是裝模作樣,讓你們誤以為她也是應徵人員。」
錢衛背脊一抖,「不是吧!這……這道考題也太難了!」他對那三人是有印象,但若沒注意,根本就可以直接棄械投降了。
錢尋真又問:「可以把面試的條件說清楚一點嗎?」
「我要應徵徵信助理,一周之後會公佈是否聘用,剛剛那三位正是應徵人員,但其中有人是我司的人,請說出是哪位。若有問題請問。」
錢衛努力回想著,剛剛經過面前的女性,似乎依序是短髮女、雀斑女和一位辮子女,但是誰是公司裡頭的人偽裝的呢?
短髮女手上拿著資料夾……會是她嗎?因為資料夾是公司才會出現的東西?不對,面試拿一份資料夾很正常呀。
啊……是第二個人!誰面試會帶一大疊厚厚的資料呢?這一定是從公司搬來的呀!
嗯……第三個就只是女孩在哭而已,……第三個也沒做什麼事情,所以一定是第二個的機會最大了。
尋真你能看出來嗎?
錢尋真問說:「什麼問題都能問嗎?」
梅續弦微笑點著頭。
「嗯……梅大姐喜歡什麼食物?」
「啊……?我喜歡花生、臻果、腰果等堅果,裡面的成分可以提供大腦思考時所需要的專注力。」梅續弦心想,這可跟這個測驗完全沾不上邊呀。
「跟古典美人的感覺可真不搭。那麼,大姐平常是以車子代步嗎?」
「是的,我有一台國民車。」
「哇……有車耶。」
錢衛聽的心驚膽顫,一個辛苦多年的四十幾歲女人有台車算什麼?這跟這考題有什麼關係?一直問老梅個人資訊,難道是想要從她喜好去猜測她安插的人會是什麼樣的人嗎?雖然也有利用心理分析的心證推理,但是他問的問題也跟這問題差太多了吧?重點是──可千萬不要問出那個白目問題呀!
錢尋真問:「不知道梅大姐今年結婚了沒?」
「我離婚了。」
「啊,真不好意思。」
……真準,什麼問題不中,就那麼剛好問中這件事。錢衛很想要挖個洞鑽進去。
「不打緊,都過去了。」梅續弦淡淡微笑。這笑容彷彿一股清涼的微風經過,將些灰塵吹落。
「嗯,我差不多也清楚了。」只見到,那如絲般光滑,柔柔亮亮,閃閃動人的直髮,已出現在錢尋真的腦袋上。
「喔?」梅續弦與錢衛都不禁感到意外……從喜歡吃什麼、有沒有車、結婚了沒可以推理出剛剛那三名女子之中,誰是公司安插的人?
錢衛注意到坐在椅子上的梅續弦會被辦公桌擋住下方的視線,偷偷將左手三根手指壓下,伸出食拇兩指。那當然代表「二」,第二人。
「答案──
「都是,那三個姊姊都是公司的人。」
怎麼可能!錢衛大吃一驚。
「沒錯,答對了。」梅續弦很滿意的微笑著,靠在椅背上。
錢衛將自己的手比起來,滿腦子問號的看著那個「二」,愣了一陣子,然後他發現錢尋真也比了個「二」,笑著說:「YA!」
錢衛顯得心虛的強笑,「YA、YA。」
儘管錢尋真答對了,梅續弦當然還是會繼續確認,「你的推理過程呢?」
錢尋真說:「梅大姐說一周之後才會公布是否聘用,可是那三人都彷彿結束面試就知道不會上了,顯然是演的呀……而且他們都穿的那樣隨性,半點都不像是要面試的人。」心想,他們又不是我,今天才知道面試要穿慎重一點呢。
「漂亮,完全猜中我的心思,你們就進來吧。」
剛剛那三位女子一一進到辦公之室內,沒有人開口,三人就一齊鼓掌。
尋真恢復成捲髮的模樣,一手摸頭,歡心的傻笑著。
梅續弦說:「坦白講,看了你之前的報導,又問過阿衛,我覺得你在江澤家的破案只是運氣,不過現在看來,你的洞察力的確非比尋常。」
「運氣?」
「你到江澤家不過幾小時的時間,就能發現他詐病拒上法庭的事證和物證,要說沒運氣,是騙人的。」
「嗯……真的耶,的確有運氣成分。」
「平常要做推理,並不是等著證據上門,精準且確實的說,是要自己去尋找證據的。」
「就像福爾摩斯一樣?」
「對。」梅續弦靠在椅背上,「而我們這些徵信社要做的,就是在假設下去尋找證據,找的到證據,就能證明假設,找不到,就得要就現有證據重新假設,不斷反覆,直到真相出爐。如果你的推理能力夠強,應該也能從推理過程挖掘出證據。」
挖掘出證據?想起尋真拿自己忘了拔的車鑰匙誆騙自己,錢衛突然覺得,或許尋真還真的適合來徵信社。
錢尋真手指拖著嘴唇:「嗯……感覺真有挑戰性。」然後他笑了。
「總而言之,恭喜你入取了。」梅續弦也笑了。
◎ ◎ ◎
錢衛向梅續弦再三道謝,然後與尋真一齊走出徵信社,等待電梯來到。
錢尋真沉思了一會,「所以當初能看出江先生假裝躁鬱症,真的是運氣呢。」
錢衛說:「運氣本來也就很重要,否則我們這些強調科學辦案的警察又為何要去拜拜?」
「如果有些事件心裡有譜,但是卻都找不到證據的話,該怎麼辦?」
「通常一件事情不會只出現一項徵兆,當然也不會只有一項證據,不過到是真的會出現找不到證據的情況。這時也只能將案件懸在哪裡了……很多事情真的是警察也破不了案的。不過放心吧,徵信社的案件,通常不像命案那麼困難的。」
「一件事情不會只出現一項徵兆……說的也是呢。剛剛梅大姐安排的試驗就是了。」
「嗯?」
「梅大姊雖然安排那三位姐姐演戲,但是她的試驗一開始就有瑕疵了。」
「喔?」
「如果那三人真是面試人員,為什麼會一一從辦公室出來?應該要坐在我們等待的座位一齊等吧?如果是集體面試,也該是一齊出來才對,梅大姐怎麼可能那麼不給面子,在其他應徵人員面前要求離開?」
「……!所以說,你除了發現他們穿著隨性、三人態度與『一周後才公布是否聘用』的情事不符之外,還早就發現這件事了?」
「嗯。本來就覺得怪怪的,聽到大姊說裡面有他安插的人的時候,就知道三人都是了,這也是唯一解答,只有三個人都是公司員工,才不會真的要面試的人感到難堪。」
「嗯。可是萬一,老梅真是的會給面試的人難堪的老闆呢?」
「會給面試的人難堪的老闆,會在對方問了自己敏感話題時,還笑的那麼雍容嗎?」
「啊……這就是你問她私事的原因?」
連我沒有發現到的,這小子都發現了……原來還以為他的推理能力頂多跟我差不多,看來是在我之上了。錢衛哈哈大笑,「看來我要把話收回來,你是真的適合當偵探!」
「之前就講過了啦。」
電梯來了,張大寬大的臂膀歡迎著錢尋真。錢尋真不小心踩到大兩號的褲管,跌了一跤。
第三章.尷尬的汽車旅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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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間完全可以代表台北租屋現況的房間,大小約略僅有三坪。門後方的牆面上有著一樘高一百二十公分、寬一百五十公分的窗戶,窗戶兩旁並臨著些電影海報,上頭是最新版的福爾摩斯電影、還有一些推理輕小說的海報。窗戶與電影海報張貼得十分整集,井然有序,令人聯想起城市規畫的鳥瞰圖。
窗戶對面是一座典型的宿舍桌椅,下方是書桌,上方是床。
書架上一部分被教科書所霸佔,此外多是厚實得足以當隱藏兇器的推理小說,書桌兩旁貼有便條紙,但上頭僅有一些文字,大多是不知道代表什麼的線條,或許是主人用來輔助思考用的東西。
教科書終於失守了領地般的被放進了紙箱中。錢尋真將這些東西做了分類後,小心翼翼的封存,推到客廳。
「成績單不用嗎?」幫弟弟挪動衣櫥的守無,看著在垃圾桶中哭泣的成績單。
「學校裡頭就有記錄了。」
錢守無拎出成績單,「喔喔!又第六名呀,成績很不錯嘛。」
「我成績不是都大概這樣嗎?」
「國小只要用點心,要前三名本來就不是難事,國中難度增加了點,但少看網路小說,要前十名也沒多難……到了大家都在拼命的高中就不是只看努力,還要看天賦了。」
「努力與天賦是會影響功課的沒錯啦,但是我認為影響最多的,是方法。」
「言下之意,是你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囉?」
「不知道怎麼說,國文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吸收得很快,看著文字腦子之中就會有畫面出來,數學計算到後來,很快就都背下來了,物理也差不多,地理和歷史我是一齊記,事件和發生位置在腦中會有像『充滿事件備註的地圖』一樣的東西,英文跟化學就比較辛苦了,其中沒有邏輯的例外太多了,很難死記。」
由於並未親眼見過弟弟的推理能力,守無也不抱太大的信心,直到叔叔不斷誇讚他在面試表現的突出,守無才隱隱覺得弟弟的推理能力不容小覷,現在這樣聽來……或許真的很厲害?
「這樣呀……簡單講,你就是靠著串聯能力和想像力來讀書的那型嘛。」
不過相較於功課的暫停,對有些天然呆的弟弟來說,更大的困難應該是人際關係吧?之前跟一群高中生當朋友,現在卻要跟一群青年人為伍……
錢守無不禁問:「你和高中朋友分開,會不會捨不得呀?」
「還好,畢竟認識的學姐不多,很多同學看起來還是小朋友。徵信社裡出乎預料的,有不少大姐姐,去那邊感覺會挺開心的。」
「啊?你該不會根本就是希望認識成熟的大姐,所以想要出社會的吧?」
「嗯……經你這麼一說,或許我潛意識之中,還真有這個想法呢。」
「你呀──!」錢尋真忽然意識到錢尋真也不是小孩了,憤怒就像得滾燙紅茶加了一桶冰塊似的快速冷卻,「──真是長大了呢!」
◎ ◎ ◎
教務處的印章「咚」的一聲,蓋在休學證明書上,那聲音有些像是裁紙機。
休學作業完成了,錢尋真騎著二手折疊腳踏車來到商業大樓。
大樓外,他抬頭瞧著薔薇徵信社的位置。從仰望的角度看去,大樓旁是湛藍深邃的天空與耀眼非常的太陽。看著這光景,他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彭派感,那類似邁向郊外的愉快與壯闊。
「好!」踏入大樓,進入電梯,樓層一到,他立即朝董事長辦公室前進。
「尋真!尋真對吧!」那名假裝成是應徵人員,像是輕搖滾主唱的那位女子發聲。
「是──!」錢尋真腳步一停,鞋底發出和煞車一樣的聲響。
「Rock!先恭喜你上班了!」
Rock?尋真對這女子的口頭禪感到好奇。
「梅姐交代,要你先跟著我。」
「啊?是。不過,我還不知道大姊的名字……」
「阿姊我叫周樂姍。東西放在我隔壁空位,我帶你認識一下大家。」
周樂姍的位置是一個典型的L型辦公桌,一邊放著流線造型的桌上型電腦,另一邊則是既數不清也參差不齊的厚厚資料,其中還貼著不少備註。
錢尋真的辦公桌座位與樂姍相仿,不同的是沒有桌機,而是一中古型筆記型電腦,奇異的是他桌上也有厚厚的資料。尋真看見這些資料時,本以為是上層指示要自己啃的,問了一聲,原來是樂姍的資料像某種止不了麻煩一樣的延伸到他座位了。
稍微一愣,將繡有小熊圖案的包包放在坐位,錢尋真先跟著周樂姍一齊在辦公室內逐一自我介紹。
或許是因為徵信社內的工作都需要強大的專注力,同事大多只是微笑著對尋真報上姓名,只有兩人表現得比較特別,第一位是──
「啊哈!捲毛仔你來啦!」是那位臉上有著雀斑的女性,她一見著錢尋真,便熱情如火的搓著他的大捲毛。
「诶诶!是……我是錢尋真,以後請多多關照。」
「好可惜呀!要是叫比熊或是貴賓就好玩了,我叫林麟琳!」
「零零零?」
「是呀!零零七的前輩零零零!哈哈哈哈!」
錢尋真不禁笑出了聲,似乎是被這前輩的熱情所影響,原本的緊張被消去了大半。原本應該是簡短的自我介紹,林麟琳卻閒聊了十幾分鐘,直到周樂姍受不了了才結束。
而另一位表現特別的──
「妳……妳好……我叫錢尋真。」
「嗯,苗夢瑤。」
苗夢瑤今天並沒有綁著辮子,改束著一個高馬尾。她連錢尋真都沒有瞧一眼,只是專心瞧著桌上的資料,完全將他當空氣,與其說是在回應錢尋真,更向是在自言自語。
這還是這輩子第一次被人這麼冷漠的對待,錢尋真不禁一番錯愕。
周樂姍輕輕拉著錢尋真衣服,將他牽離。
「夢瑤的個性本來就是這樣,平常不太理人的,來,別放在心上。雖然我知道,以男性角度來看,她真的很正。跟我差不多高,肩膀卻窄窄的,胸又比我大……唉……真有點羨慕呀……」
「啊?這跟她正不正沒啥關係啦,通常一般人看見我的捲髮,應該至少會看上一眼的,她卻……」
「啊?噗!」笑了一聲之後,周樂姍說:「嗯,你倒是真有不錯的帥氣髮型。」
尋真臉上的愁容一掃而空,比著大拇指:「大姊也有史詩級的龐克頭呀。」
鮮少聽見有人稱讚自己髮型,周樂姍也笑得開懷,「不過要是在外面時,我們就得要戴帽子了,太過顯眼的話,很容易被發現。」
「喔?第一個案子就是要去外頭的當偵探嗎?」
「我們所有的案子都是得要去外頭的。難不成你想當『安樂椅偵探』呀?,而且我們不叫偵探,頂多叫調查員……把自己當作是忍者還比較現實一點。」
「忍者感覺也很不錯啦!那,我們第一個案子是什麼?要怎樣進行?」
兩人說著,回到原本坐位。這兩人位置是在公司最角落的地方,只要小聲點說話,也沒多少人聽得清楚。
「第一個案件就是典型的跟監,正式名是『行蹤調查』。我們的客戶是懷疑老公有外遇的陳太太。首先我們必須要把那位老公的行動模式都先掌握,接著找出他最有可能去幽會小三的時段和地點,好好跟蹤,最好是有照片甚至是錄像,等到證據收集完成,就能把東西給客戶完成案件了。」
「可以先進行其他的案件嗎?」錢尋真覺得這種事情是屬於別人的家務事,要去介入,還真不舒服。
「其他案件?查電話號碼?或查車號嗎?」
「……好無聊。」
「這些可是新手最好入門的了耶,難不成你敢去接催債的案件?不少躲起來的債主與反社會勢力有關呦。」
「那……好吧,還是從行蹤調查開始吧。」
周樂姍哈哈一笑,替錢尋真介紹這則案件。
簡言之,客戶陳太太是一名年約四十歲的家庭主婦,跟監對象則是四十五歲的眼鏡公司陳姓經理,雙方並沒有孩子。
起初陳太太只是單純覺得老公越來越少回家,隨口問問老公下班都去哪鬼混,老公回答應酬之後,陳太太便打電話去問同事。
可是,問了一個,又問一個,再問一個……答案一律是:「沒有啊。」
就在起了疑竇的情況下,無獨有偶的,她在老公的車中發現一條有其他女人的味道的圍巾,也因此,她找上了薔薇徵信社。
「男人外遇徵兆都是這麼千篇一律呀?」
「是呀,而且這一類的案件還真不少,所以我們徵信社永遠不會倒。Rock!」周樂姍以一種幸災樂禍的語調爽快笑著。
「那麼……我們現在要調查這經理的日常行程,然後跟蹤嗎?還算有點挑戰性。」
「不需要,客戶已經把資料都準備好了,目前看來,週六,也就是後天晚上需要跟蹤。這兩天我先對你進行一些基礎的教育訓練,有空的話你就先看資料自修吧。」
錢尋真從周樂姍那學習了一些跟蹤技巧,在樂姍處理其他案件時,又開始苦心鑽研起與徵信工作有關的工作項目和法律問題。
天色悄悄的批上一層黑紗,就在他苦心研究著徵信工作的時候,一支手輕柔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啊,梅大姐!」像見著長官的士兵,尋真趕緊站了起來。
梅續弦莞爾一笑,「請坐,不用這麼緊張的。還習不習慣公司的生活呢?」
「我、我還在學習。」
梅續弦還以如溫泉般的微笑,「放心,你的天資很好,好好學習一定可以在這裡大展長才。加油,我很看好你。」輕輕拍拍錢尋真的捲髮,緩緩轉過身,回到辦公室。
「哇塞……梅大姐親自來慰問耶。」
周樂姍一瞧周遭,確定附近沒有其他耳目之後,一本正經的說著:「你別看董事長那樣和善,聽說她翻起臉來時,可是毫不留情的呦。」
「有什麼具體的事件嗎?」
「有呀!傳說她在裁員之前,會把員工叫進辦公室,念了一頓之後,還會將身子一轉,用椅背對著員工呢。」
「真的嗎!這種感覺也太不屑了吧?真難想像梅大姊這種姿態。」
「是吧,希望你不要太快看見那個『死亡背影』呦。」
「應該不會……太快吧?」
「我還有其他事情,今天要先離開辦公室了。」
兩人揮手拜別。錢尋真確定周樂姍離開之後,吞了吞口水,以強裝自然的腳步走到苗夢瑤的座位附近。
苗夢瑤的座位是背對著走廊的,旁人都對她的螢幕上顯示著什麼是一清二楚。
而此刻,螢幕上正舞動著……電影畫面?
啊咧,這也太明目張膽了吧?
錢尋真看苗夢瑤全神貫注的盯著電腦銀幕,也不好意思跟她打招呼,發現她桌旁還有一堆齊肩高的DVD盒,抓抓頭,愣愣的回到座位。
後來一兩天,錢尋真偷偷觀察苗夢瑤,發現她平常似乎也都在看著那些影片?有時候甚至還會將自己帶入角色,念起台詞哩。
為什麼她有這種特權,難道不怕看見梅大姐的「死亡背影」嗎?
啊,老哥說過,一般公司有些看起來特別清閒,但是卻又地位穩定的,通常都是跟老闆有親戚關係的,難道……她就是……
這樣要認識她,好像有點困難耶。
◎ ◎ ◎
時間來到週六下午。
從徵信社學習了些跟蹤本事的錢尋真坐在便利商店門口旁的座位。他穿著低調的水藍色襯衫和牛仔褲,戴著頂米白色鴨舌帽和文青氣質鏡框,身前還有那台公司提供的筆記型電腦,整個人的模樣,活脫脫像是一名正在工作的SOHO族或小說家。
一杯咖啡不到的時間,一台黑色的賓士放輕腳步似的駛過眼前。
沒有再使用會引人注目的電話或其他通訊設備,錢尋真直接點開電腦中的通訊軟體,敲下:「目標下班了,姍姐。」
「收到,你也轉移陣地吧!」
將電腦收起,錢尋真俐落的動作還真有幾分調查員的氣派,可惜這只在進入運動狀態之前,他騎上腳踏車之後,動作便緩慢不少,移動的速度遠遠跟不上他表情的賣力。
終於,他到了一家餐廳比較邊緣的座位,在那邊打開筆記型電腦,架設起屬於自己的臨時壕溝。
「我到達目標地點了。」
這間餐廳並不是陳先生所在的那兒,而是隔壁。主要經營排餐,高檔自助吧區擁有煙燻生魚片、炭烤黑豬肉片、免費現榨綜合果汁,與用餐區的間隔還是令人垂延三尺的葡萄酒櫃。
這兩間餐廳為了求高質感,都是以玻璃牆做隔間,就算不同間,也能夠瞧見隔壁間內的舉動。
「有點慢耶,目標也早就出現在我這家餐廳了。」
錢尋真摸摸鼻子,「話說,這家餐廳這麼貴,真的可以申請公款嗎?」
「別操心,喜歡吃什麼就給它點下去,別忘記自己的工作就好了。一次到位,我可不要加班。」
筆記型電腦的畫面中有一個小視窗,旁人若不來到尋真身邊瞧,頂多也只會以為那是一個影片正在撥放,而那可正是被用來當望遠鏡使用的視訊畫面。
此時畫面中是一對中年男女,兩人你儂我繷,要不是早就知道那女性是小三,還真以為這是一對夫妻哩。
尋真將鏡頭微微轉動,觀察起周樂姍附近的景像。尋真的工作並不是收集證據,而是把風,如果樂姍被發現而撤退,他還可以暫時補上。
沒多久,銀幕內的通訊軟體閃爍了,尋真點開,是周樂姍傳來照片。照片十分清晰,至少有十張以上。
照片裡,那名陳先生中等身材,戴著不知道要如何累積才能到達的厚厚鏡片,給人些學究的氣質。另一位「小三」儘管皮膚白皙,保養不錯,卻還是有養尊處優嫌疑的略顯肥胖。
這些照片多是兩人眉開眼笑的聊天模樣,也有用戴著銀戒指的手相互餵食的放閃舉動。顯然的親密的程度不是一般朋友關係。
「應該沒有人發現我的行蹤吧?」周樂姍也非常謹慎,立即刪除掉自己這邊的照片。
「沒有問題,喔不,如果有就是他掩飾得讓我看不出來。」
「真是靠不住耶。好啦,我要撤退了。」
「等等我……等我吃完晚餐。」如果又要騎腳踏車回公司的話,會很累耶。尋真還真狼吞虎嚥。
之後,並沒有遭遇到任何困難,兩人順利回到公司。
周樂姍將照片存入電腦之中,並以相片印表機洗出,「Rock!非常清晰,接下來就把這照片給陳太太就好了!」
錢尋真眼珠如同某種精密機械在照片上掃視,「……一般案件有這麼簡單嗎?」
「通常會難一點,不過的確也有這麼簡單的時候,畢竟很多時後女方早就有準備,只是需要靠徵信社踏過心裡的障礙。」
「那麼接下來要如何處理?」
「只要交件就可以了。」周樂姍瞧瞧牆上掛著的白色時鐘,打了通電話,「喂?陳太太,是,都處理好了,你想的的確沒錯。是。是。那麼,照片要如何給你?禮拜一面交嗎?好。」談妥條件之後,周樂姍掛上電話。
「那麼接下來他們會怎樣?離婚嗎?」
「我們徵信社的工作就只是把證據找出來而已,他們的事情就不用我們置啄了。」
周一交件時,雙方約在一處戶外公園,錢尋真終於看見那名陳太太的模樣。
不知道是否是因為覆蓋在步道和草皮上的落葉太像地毯,她走在上頭,還真有些模特兒般的氣勢。
她的外貌,比想像中年輕一些,身材也更苗條些,跟那名小三相較,一般男性應該會更喜歡這種女性才對……難道是因為這名婦人給人的感覺太過幹練?尋真看著她的眼睛,令他聯想到天空飛翔的獵鷹。
「如何?陳太太還滿意嗎?」周樂姍說,坐在鐵製長椅上。
陳太太坐在她身邊,翻著從文件帶中拿出的照片。
「果然……這小狗子真背著我有小三!可惡,可惡,可惡!我恨不得將這傢伙的骨頭給拆了,把他的肉一塊塊咬下來!」
空曠的公園反而讓陳太太更肆無忌憚的大吼大叫。上班時間人雖不多,但附近的小狗、麻雀和松鼠都落荒而逃。
周樂姍與錢尋真看傻了眼,默默瞧著陳太太暴走的模樣,一聲不吭,等到她的嘶吼終於被遼闊的天空遮掩,樂姍才鼓起勇氣地說:「那麼尾款也該……」
陳太太將褐色的信封袋一把放進周樂姍懷中,「等一下,這樣的照片還不夠……我要捉到他們上床的證據!」
「啊?怎麼會突然加碼?」
「我下定決心要告他們通姦,如果要成立,那麼一定要有證據,事成之後,我再給你們二十萬!」
二十萬!這是一般價錢的四倍耶!Rock!啊,可是……周樂姍吞吞口水:「可是……坦白講,要捉姦在床,單靠我們實在有難度,畢竟我們並沒有什麼人力對他們二十四小時跟蹤,對我們這邊而言,要快速移動也有困難……」
說到「要快速移動」時,樂姍瞧了眼站在長椅旁的錢尋真,尋真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拿出智慧型手機滑呀滑的,似乎正在躲避樂姍的視線。
「我可以替你們在他們車上裝上GPS和竊聽器,然後在下禮拜六之前,刻意離開家裡幾天,好讓他們在週六有上床的機會,你們好好把握。」話說著,陳太太用那塗著紅色指甲油的右手一拍黑色餐桌。
就在此時,錢尋真眼睛閃出一道光芒,一臉凝重嚴肅,瞧了陳太太的還算保養得當的右手後,又一瞄左手。那雙手瞧來十分正常,乾乾淨淨,只有紅色指甲油略顯醒目。
周樂姍完全沒有注意到尋真的表情,只覺得陳太太提供的條件太好,邊答應,邊將錢收入褐色皮包之中。
◎ ◎ ◎
「工作了要一個禮拜,沒有搞出什麼白癡的事情吧?」吃飯時間,守無在狹小的餐桌之上,一邊夾著雞排,一邊問弟弟。
「應該沒有吧。」尋真咬著筷子,看著天花板的某個地方。表情很像是貓咪看見了人們無法見著的細小東西一般。
「那可以習慣徵信社的工作嗎?」
「應該可以吧。」
「該不會像一些偵探小說的主角一樣,動不動就害得身邊的人倒楣吧?」
「應該不會吧。」
「喂,你可別一直『應該』呀,講話肯定點吧?」
錢尋真這才回過神般,大口扒著飯,「應該是指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我很肯定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所以一定要說應該。」
哇勒……錢守無頭一歪。看弟弟心不在焉,他也不禁問:「怎麼了,工作上有想不通的地方嗎?或是跟你想要的志向不搭?」
「都沒有,是輕鬆的太過分了。」錢尋真又陷入了更深層的思考,雙手環胸,咬著筷子。
「輕鬆不錯呀!不過工作這種東西,不管怎樣,一定不能忘記自己的初衷、願景、和夢想喔。」說來也奇怪,守無在說到「初衷」、「願景」、「夢想」時,眼睛映著澄黃色的光芒,正是金幣的模樣。
唉,要是像腦子隨時都想到錢,或許也很輕鬆吧。錢尋真搖搖頭。
◎ ◎ ◎
「哇!GPS和竊聽器真的裝上去了耶!看來這太太是吃了秤砣鐵了心的要抓到老公通姦了。」周這樂姍將衛星定位系統的螢幕秀給錢尋真瞧。
「……」
「嗯?怎麼了?為什麼悶悶不樂的樣子,這案子要是破了,你也有將近一萬塊錢的破案獎金呦。」
「沒有……可能因為我是生手,感覺有點怪怪的吧。」
「那麼,接下來我們就等週六在出發啦。」
「……好。」
靠著GPS與竊聽器,週六這天,周樂姍兩人很快的便一同到了汽車旅館的外頭。
或許因為國人覺得國外的建築風格比較浪漫的緣故,這棟汽車旅館以歐風建造,瞧來有些像是巴黎歌劇院。錢尋真看著這棟建築,彷彿看見福爾摩斯正在辦案。雖然福爾摩斯不會對捉姦這種案子有興趣就是了,這是一種淺意識下的自我安慰。
「Rock,車子都開進去了,我們就跟進去吧!」
「啊!不、不用吧!」
「怎麼了?啊,對哄,忘記了你還未成年。」
「不是那個問題啦!」
「怎麼?唉呀!難道是擔心跟阿姐進去,會被誤會……」周樂姍不懷好意似的賊賊一笑。
錢尋真知道樂姍姐不可能對自己有意思,也知道那是開玩笑的,認真說:
「我是在想,既然他們兩人都已經進到汽車旅館了,那麼應該也夠了吧,還需要更深入調查嗎?」
「不,這樣不夠呦,從推理的角度來看,可以肯定九成九是去辦事的,但是法律上至少要捉姦在床,或者是採集到他們的體液。曾經有其它徵信社員拍到男女一其洗澡的照片,結果被判無罪,因為法官認為這無法確定他們是事前還是事後呢。」
「這……這也太……」
看著尋真彷彿被強迫吃嘔吐物般的痛苦表情,樂姍頗想要先丟下他自行行動的。
「難道……他們沒有講什麼可以證明通姦的內容嗎?」錢尋真開啟竊聽器,周樂姍也姑且一聽。
聽了一陣,錢尋真臉紅的像是熟透的螃蟹般。原來在車上時那陳先生與小三已經在互相調情,什麼「等一下我就要把我的○○,○○妳的●●。」、「好久沒有好好的、盡情忘我的●●」之類的都講出來了。
「嗯,竊聽器已經聽見這些內容了,或許就補拍一下兩人一齊上汽車旅館的照片就好了。」
周樂姍觀察了汽車旅館附近的環境,發現汽車旅館前方的巷子有一間海港餐廳是不錯的埋伏地點,將車子開去。
將高速攝影機的鏡頭對準汽車旅館,賓士車開出汽車旅館的停車場時,周樂姍立即老練的捕捉到汽車的照片。
「唉呀,這麼快就出來,還學什麼別人上賓館呀。」周樂姍帶著嘲弄的微笑,對自己得逞的計謀趕到非常滿意。
「應該可以了吧?」
「雖然有些不清楚,但補上之前在餐廳的照片,也能佐證了。跟客戶約時間嚕。」
◎ ◎ ◎
同樣一處公園,同樣一處坐位。
「這……這不行呀!這也太模糊了……這是要呈上法院的,我要更加仔細的!」拿著洗出來的照片,陳太太不斷搖頭,好像這是此生最為失望的一件事。
和客戶的交涉大多是由周樂姍進行,今天錢尋真卻忍不住插嘴,「根據以往的資料,只要能夠證明陳先生和那位女士有辦事,就能證明他們通姦了。」
「你確定可以百分之百告成嗎?我怎麼聽說通姦罪很難告成?」
「這……」錢尋真滑著智慧型手機,像是正在爬文,卻久久沒出聲。
「要不,你們再等一週?我先給你們一萬塊錢,只要相片能夠清楚拍到他們一齊在汽車旅館內上床的照片,我就把剩下的十九萬都給你們。」
「很抱歉沒有達到您希望的水準,我們就再等一週。」
與陳太太鉅細靡遺的溝通過細節之後,周樂姍與錢尋真一齊離開公園。
人行道上,錢尋真說:「真的有需要拍到這種程度嗎?」
「唉,沒辦法,客戶最大……而且她有給我們錢,總不能在這裡放棄,然後丟了那十九萬吧?而且通姦罪也真的是很難告成啦。」
「嗯。」
錢尋真抓了抓自己的捲毛,周樂姍也抓了抓自己的龐克頭,兩人都挺頭大的。頂著感覺變大的腦袋,回到薔薇徵信社,周樂姍與錢尋真開始沒日沒夜的部屬計畫──
「我們之前的動作都太過被動了,這回一定要化被動為主動,這些天跟緊一點,最好可以知道他們要辦事的房間,想辦法事先混進去,在裡頭裝上監視器之類的。」「要怎樣混進去呢?」「這還不簡單?就假裝我們是情侶就好了!」「這外表不會太不搭嗎?比方說在年紀上……」「絕對不會不搭!」
兩人為了這案件焦頭爛額時,辦公室那位女祕書走到了兩人桌前。
錢尋真與周樂姍一同抬頭瞧著她,那位秘書默默招手,要周樂姍進到辦公室。秘書雖然在笑,但任何都看得出來是典型的「皮笑肉不笑」,她招手的感覺更像拿著一根招魂幡。
多年的工作經驗告訴周樂姍,情況並不太尋真,她做了兩下深呼吸,進到董事長辦公室。
坐在位置上的梅續弦十指交扣在嘴前,雙肘彷彿釘在桌上,一臉凝重的像是要面對國防災難。
「看一下那封在妳面前的信。」
「法院通知書?」周樂姍從辦公桌上拿起信一撕,抽出信件閱讀,「……妨礙秘密罪?」
「是的,我們徵信社挨告了。」
「啊……是那位陳先生……我知道了,通常這些被捉姦的人往往不會自己好好檢討,還怪別人妨礙秘密嘛!不過我們是要捉他們姦,有正當理由,妨礙秘密應該不會被告成吧?」
「但是我之前收到那陳先生的電話……說是我們徵信社莫名其妙跟蹤他們夫妻,甚至連GPS、竊聽器都裝上了。」
「什麼、什麼跟什麼啊,不正是那陳太太要我們徵信的嗎?難道反悔了想要討好老公,還來告我們?」
「這我就不清楚了。不過如果公司真被告成了……樂姍,你應該知道我會怎樣處理?」身子一轉,藏住她臉上的表情。
梅續弦所坐的辦公椅確實很不錯。從背後看來有部分還以原木製作的,雕刻得十分細緻,上頭的花紋瞧來好像西方皇室才會出現的。
不過,梅續弦轉過身去,並不是要讓周樂姍看她的椅背的。
──死亡背影!
周樂姍感到腳下的土地塌陷,頭髮因為冷汗而黏在額頭上。果然……如果真的出事了,老闆是會裁掉自己的……即便自己根本就不清楚哪邊有錯……
「叩!、叩!」兩聲敲門聲打破原本的沉默,感覺像電影畫面從黑白轉回彩色。
「請進。」
「不好意思,我不請自來,不過我想這個東西,樂姍姐應該弄的上。」錢尋真將手高舉。
在他手上的,是智慧型手機。
梅續弦緩緩轉回身子,瞧著錢尋真。
錢尋真一點,影音撥放軟體發出聲響:「果然……這小狗子真背著我有小三!可惡,可惡,可惡!我恨不得將這傢伙的骨頭給拆了,把他的肉一塊塊咬下來!」「等一下,這樣的照片還不夠……我要捉到他們上床的證據!」「我下定決心要告他們通姦,如果要成立,那麼一定要有證據,事成之後,我再給你們二十萬!」「要不,你們再等一週?我先給你們一萬塊錢,只要相片能夠清楚拍到他們一齊在汽車旅館內上床的照片,我就把剩下的十九萬都給你們。」
周樂姍破涕為笑:「太……太好了,這樣……至少就有證據,可以證明是那陳太太要我們徵信的了!」
錢尋真的大捲髮彷彿受到了什麼牽引一般,變成了大直髮。他以蒼蠅也飛不進去的嚴肅說:「不,那不是陳太太。」
「那不是陳太太?」
「是的,陳太太應該就是我們誤以為的小三,也就是這樣,那人想要陷害我們妨害秘密的計畫才會成功。」
「你的意思是,有一個女人,他故意假裝成陳太太,要我們去跟蹤陳先生和正牌陳太太,然後來告我們妨害秘密?」
「是的,沒錯。」
「你怎麼會想到要錄音……不,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因為破綻太多了,多到我的手機都有些記不住。第一,一開始那女人就要我們去拍照存證,但是她憑什麼如此精準的知道他們一定會在週六去幽會?」
「這……或許她有偷看過他們在通訊軟體上的對話?」
「如果有對話,那應該就直接要求我們捉姦了,哪還需要查出小三存不存在?」
「啊!……是、是耶。」
「第二點,幾乎所有的線索和用具都是她提供的,那代表要查證對她來說是很簡單的事情,為什麼需要我們查證?」
「咦?或許……真沒時間?」周樂姍倒不是在幫那位客戶說話,只是說出之前以為的情況。
「一位沒有小孩可以出遠門找徵信社的家庭主婦,不可能沒有時間。錢太多,可以給我哥……我的意思是,錢太多也不是這樣花的。」錢尋真看周樂姍似乎認同了,又繼續說:「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如果委託人是陳太太,那麼為什麼戴對戒的會是那經理和那小三?」
梅續弦說:「這點說的不正確,或許陳先生只是在陳太太看不見的時候……或者是跟小三一齊出去的時候,才戴上對戒。這當然不會有法律上的效用,但是許多情人本來就以此自滿。」
「那麼,更正確的說法是……為什麼委託人根本就沒有戴婚戒。」
「……對,這就通了。」
錢尋真撥開擋在臉前的瀏海,「因為這些因素實在太可疑了,所以我盡量全程錄音。」
周樂姍想了想錢尋真拿出智慧型手機的時刻,本來還以為錢尋真是在查法規或看資料,原來正是光明正大的在錄音呀。
「那麼……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呢?」
「要上法庭感覺有點麻煩……我們就用不用上法庭的方法解決吧。梅大姐,我們能回播電話給那位陳先生嗎?」
「當然可以。」梅續弦自然有將電話存下。
對方接聽之後,梅續弦按下擴音,略做解釋:「因此我們現在可是有那位假陳太太委託我們徵信的證據。」
陳先生的聲音從電話傳出:「什麼啊,我怎麼知道那假陳太太是不是你們捏造出來的人?」
錢尋真勢如破竹搶下電話,「陳先生,你真是太假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沒有委託人,我們又何必要跟蹤你?」
「或許是要拿照片威脅我呀!」
「對,我們先讓你發現我們跟蹤你,然後再來威脅你,好讓你告。」
「這……」
趁對方未及反應,錢尋真再下一城:「說實在的,由於我們之前就懷疑那假陳太太,所以早就在她車上放了GPS和竊聽器,所以我們已經知道她與你們夫妻的關係,雖然你們只是幫兇,但是這種惡性商業競爭的手段要是傳出去,恐怕連你的眼鏡公司都會受到影響。」
聽到了這,梅續弦與周樂姍全身寒毛都立了起來,彷彿被潑了盤冷水。她們都沒有想到,原來這自始自終都只是一場騙局。
電話那一端的聲音彷彿因為主人呼吸出了問題,語調十分低沉:「……那你們要怎樣?」
「不怎樣,要你們撤銷告訴……」說著說著錢尋真一瞧梅續弦,梅續弦點頭表示同意,尋真又說:「就是要你們撤銷告訴,讓我們省點事罷了,當然,要讓證據公諸於世,我們也不是太在意。」
「好……我們就撤銷告訴。」話說完,陳先生默默切掉電話。
「Rock!問題解決了!」周樂姍開心的抱著錢尋真,一手撫著他變直的頭髮,「你這小子是什麼把我們的竊聽器和GPS裝在假陳太太的車上的?很大膽嘛!」
「我並沒有裝,那是騙陳先生的。」
「啊……那……那你沒有竊聽到消息,又怎麼知道那假陳太太和陳先生夫妻是合作的?搞不好那假陳太太是偽裝成我們的第三方……」
「現在大家已經清楚了,上賓館的並不是陳先生與小三,而是貨真價實的陳太太。他們兩人都有年紀了,一對正常的老夫妻,會吃飽沒事週週上汽車旅館?而且還會在車上說那種色色的話?應該……早就膩了吧?所以這是故意說給我們聽的安排。」最後那句話,成功說服在徵信社工作多年的大家。
「那麼,你怎麼知道這是商業競爭……怎麼知道那假陳太太也是徵信社的?」
「GPS就算了,竊聽器可是要合法立案的徵信社才能取得的,她怎麼拿到的?」
梅續弦聽著,鼓掌了,「真不錯,依你的個性,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商業競爭是怎麼一回事呢。」
「哥哥以前在市場常常遇到的。」
總而言之,這場對苗夢瑤而言彷彿暴風雨般的災難在尋真那有如衛星系統的洞察力之下,做好了防備。
第四章.近距離天團接觸

其實這一章編輯跟我說,一定會有爭議,因為這個天團很多人都能推測是哪一個團,但我只想說,這就只是小說而已,而且呀,我也是這個天團的粉絲呀。

「加入這天團,永遠不會太遲!」(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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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告結束◎

在徵信社內工作了兩個月,錢尋真除了體能差、做粗活慢之外,大抵上的能力都是不錯的。他並沒有一般新鮮人的冒冒失失,反而像是一塊可任意變形的混泥土般,不斷補上公司內部的缺陷。儘管在公司之內因為年紀因素,交心的朋友並不多,但那些前輩對他的表現讚譽有佳,工作看來是十分穩固了。
這一日,錢尋真座位旁的周樂姍忽然大喊:「Rock!至少債主決定要還錢了!耶!」說著說著,樂姍還做出模擬彈吉他的樣子。
「好厲害,不是說他們跟黑道有關?怎麼逼他們還錢的?」錢尋真一邊使用電腦建檔,一邊問著。
「對付這種人,絕對不能順他們的意,就是要他們說請楚什麼時候還債,他們要是搬出黑道身分,我們也要讓他們知道,我們也能找黑道呀。」
聽得出來周樂姍經驗豐富,手段也不錯,但是聽見自家公司也要找黑道時,錢尋真的眉角還是不禁抽動,感覺像是站在一個沒有底的黑暗洞穴附近。本想要問黑道是從哪裡找的,後來想想,梅大姊是退役警官,大概也認識些親白道的黑道吧。
「跟黑道較勁時,也會有收到恐嚇的時候嗎?」錢尋真剛問完,周樂姍桌上的電話回應似的響了,彷彿準備回答他這個問題。
周樂姍吞吞口水,拿起桌上電話:「喂?」
聽見對方聲音之後,周樂姍緊繃的情緒得到解放。認真聽完對方指示,她掛上電話。
「尋真,要暫時說掰掰囉。」
「啊?為什麼?」
「放心,只是暫時把你調去當小琳的助手罷了。」
原來電話是梅大姊打的。錢尋真問:「有說原因嗎?」
「大概只是小琳需要幫忙吧?那沒有什麼的,還是坐在這個位置,只是我暫時不能指派你幫忙而已。」
「了解。那麼我就去問問林姐情況。」
錢尋真拿著筆記本,腳步加快的走到林麟琳的身邊,這時候麟琳正坐在辦公桌上,戴著覆耳式耳機,將自己心神寄託在裡頭的瞧著電腦螢幕,。
螢幕上五光十色,色彩繽紛,是一場炫目的演唱會。
不知道是否要打斷林麟琳,尋真向鄰近的女前輩尋求幫助。
那名女前輩回應:「這傢伙專門負責跟藝人八卦有關的徵信工作。雖然案件少,但替公司賺的收入可真不少。」
「跟藝人八卦有關的徵信工作?徵信社不是大多處理婚姻相關的嗎?」
「事實上公司只要有錢,能發揮專長,什麼樣的案子都會接啦。外面的報社或雜誌社也會因為人力或能力上的不足,找徵信社呀。當然……他們鎖定的都是名人,畢竟名人的八卦比較值得挖嘛。
「原來如此,多謝指點……但就這樣讓林姐一直看影片好嗎?」
女前輩回答的有些牛頭不對馬嘴:「喔?那是搖滾樂團『求救訊號』的演唱會啦。」
求救訊號由台灣發跡,曲風以愛與和平為主,是聞名全球的搖滾天團,足跡踏過紐約麥迪遜花園,日本武道館,北京鳥巢,說是亞洲第一天團也半點都不為過。
那女前輩又補充說:「麟琳是他們的鐵粉,以前還用過公司的電話打給他們參加的廣播節目,就讓她看吧……畢竟也誰阻止不了她嘛。」
兩人的交談聲變成一股雜音,打破林麟琳用耳機建立起的隔閡,麟琳終於意識到錢尋真的存在,轉過頭說:「啊?梅姐要你來幫忙的吧?來,先把這聽完,要認真喔。」拿起一個耳機,丟給尋真。
……難道這演場會的錄影帶,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帶著戒慎恐懼的緊張心情,尋真看完了它。
「好了,現在聽完了,應該對我們要追蹤的目標有一個基本的瞭解了吧?」
「……」錢尋真現在臉上的表情寫著「你是說真的嗎?」。
「是的,這搖滾天團求救訊號的主唱,正是我們要下手的目標。」
因為對方的話語超乎自己平常能想像到的合理範圍,思考敏捷的錢尋真也像當了機的電腦一樣,沒有辦法動作。
經過林麟琳解釋,錢尋真才真的確定,這一次的案件是要對「求救訊號」主唱阿宏挖掘一些見不得人的八卦。
「感覺真奇怪……委託人為什麼會懷疑阿宏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八卦呀?」
「對嘛……!阿宏根本就是純白無瑕的白馬王子,完全不會有任何汙點的,究竟是要找出什麼八卦呢?不過不管怎樣我一定會去!難得有機會可以假公濟私……啊,我是說難得有機會可以近距離跟偶像接觸……也不是,就是難得有機會可以挑戰難度這麼高的案件,身為一流的情報員,當然要好好努力!」林麟琳大氣也不喘一下,機關槍似的擊出這段話語。
錢尋真瞧著麟琳的嘴角,「那……那是口水嗎?」
林麟琳發現失態,將口水狠狠一吸,用衣袖擦著自己嘴角:「什麼口水,明明就沒有呀!你這菜鳥是在暗指我明明很想要去親近他們,卻『夭鬼假細禮』囉?」
不知道為什麼前輩會這樣不打自招,錢尋真忙著說:「沒有……只、只是口水擦掉比較好看。」
「所以……你還是發現……嗯……還是認為我有流口水囉!」林麟琳還在笑著,但額上青筋已經顯露出她真正心情。
錢尋真印象之中,林麟琳明明就是和善的人呀,怎麼會突然如此傲嬌?難道是對求救訊號的情愫在作祟嗎?啊!林姐是求救訊號鐵粉,那換一個恭維求救訊號的說法,應該沒問題吧?
「唉呀,任何女性想到能夠親密接觸『求救訊號』時,流個口水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這樣說就對了嘛!」
看著林麟琳恢復平常和善大方的笑容,錢尋真知道自己的回答切中要害,鬆了一口氣。雖然……她還是承認自己有流口水了。尋真趁林麟琳還沒想通這環節,忙著問:「那麼我們的工作期限呢?」
「只有兩週呦,因為他們演唱會快開始了,演唱會之後,大概又要直接飛去對岸或其他地方了呢。」
「在任務開始之前,有件事情,我想要先問清楚。」
「是有關委託人的身份吧?放心,這是老闆直接指派的任務,雖然我也不知道委託人是誰,不過老闆親自確認過委託人身分,這案件沒問題的!」
以前擔任周樂姍助理時,錢尋真曾發現有競爭對手假託委託人身份,想害公司挨告,現在公司內部也都知道了。
既然連老闆都親自確認委託人身分,那麼就沒問題了。錢尋真問:「那麼,我們要怎樣開始跟蹤呢?」
林麟琳拿出一張台北鬧區的地圖,上頭滿是用紅筆備註的記號,除了練團室位址之外,還有粉絲們在私下遇到團員的地點。
林麟琳如數家珍的說明團員遇到粉絲時的舉動。這些事情不知道為什麼,讓錢尋真回想起以前國小二年級時,養在教室後方鐵櫃上的那些金魚。
當時同學們當然是小朋友,看見閃閃發亮的金魚當然十分好奇,也十分喜歡,下課時間一到,總會有人去拍打玻璃魚缸,錢尋真還在放學時看見有同學違反老師的命令,偷偷用各式各樣的零食或飼料餵養那些金魚。
想當然,後來那些金魚一條接著一條翻肚,化成腐臭的屍體,浮在水面上了。
錢尋真真的替求救訊號感到憂傷,悄悄的嘆了一口如井般深的氣。好險求救訊號除了音樂好聽之外,個個都有大將之風,對瘋狂粉絲們的行為應該都受的住。
對這次任務有所了解後,錢尋真回到座位做準備。他瞧了一眼座位旁的周樂姍,看她打扮也是搖滾風格,隨口一問:「樂姍姐對求救訊號有研究嗎?」
「喔喔,之前挺著迷的,後來團長『野獸』結婚之後,就只專心追音樂了。」
……這樣應該還算是著迷吧?錢尋真問:「樂姍姐喜歡團長野獸?」
「喜不喜歡是另一回事,但是他結婚之後,就表示他和阿宏不可能成對了。唉──」
樂姍姐在說什麼呀?主唱阿宏也是男的呀。錢尋真對這種領域的女性期待,並不太能理解。
◎ ◎ ◎
這日下班之後,錢尋真一如往常,與哥哥談論在上班時的趣事。
「求、求救訊號!」筷子上夾著雞排的錢守無愣愣的瞧著弟弟看,手指也像在求救,不停顫抖。
「是呀。」坐在客廳唯一桌子上的錢尋真大口扒著飯。
錢守無放下碗筷,落進什麼思緒的漩渦之中,不停的在狹小的客廳之中打轉,他幾次停停走走,終於停下掙扎,從電視機下的櫃子中拿出一塊DVD專輯,「如果遇到,可以請他們簽名嗎?」
「這……如果假裝成路人,或許可以去要簽名,但是這樣會打草驚蛇呀。」
「也是啦,畢竟是要跟蹤這種天團還是小心謹慎好……诶诶!我說阿真呀,難道你都沒有發現,你們變成狗仔了嗎?」
「!」錢尋真這才如夢初醒。
「真是令人羨慕……要不,我暫時先放下工作,當個臨時工,一齊協助你們?」
什麼真是令人羨慕呀?連哥哥都想要跟蹤求救訊號嗎?他們究竟是有什麼魔力呀?尋真忙著拒絕,「這樣不好吧?而且公司會答應讓你幫忙嗎?」
「哥哥我可是會開車的,擔任你們撤退時司機是很夠的。」錢守無露出只有討錢時才會出現的堅定表情。
「好吧……我跟公司提看看。」
「Yes!」錢守無興奮的握拳,就像搶到求救訊號的演唱會門票一樣。
放雞排的老舊盤子突然啪的一聲裂了,錢尋真有種不祥的預感。

翌日──
「謝謝梅姐!我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錢守無以接近於吶喊的音量,爽朗的朝董事長室內喊著。
「真沒想到,梅大姐竟然會這麼容易答應你的請求。」錢尋真用剛好能讓哥哥聽見的音量說著。
「再怎樣說,叔叔也是她的老朋友呀。」
就是如此容易,錢守無加入了這一次的徵信任務了。
向薔薇徵信社登記借車之後,由錢守無駕駛,三人一路往林麟琳所告知的練團室方向前進。
錢尋真原本還以為要幫哥哥和前輩互相介紹,沒想到錢守無邊開車邊輕鬆的和麟琳聊有關求救訊號的故事,好像已經把那些刻印在腦紋上。
這兩人明明就不熟識,此刻因為崇拜天團而有了某種羈絆,講幾話來就像相處多年的好友一樣。尋真都沒有辦法插話,甚至感覺自己有些多餘。
所幸,公司位址與求救訊號的練團室,並不遙遠,不過短短十幾分鐘便已經到了練團室前的大道。
天團的練團室與薔薇徵信社相仿,都是位於商業大樓內,只是坪數大了不少。
三人尋找一處在五十公尺外,可以監視天團出入的地方將車停下。錢尋真與林麟琳又從後車箱搬出兩台折疊式腳踏車。
「OK!一切如計畫所安排,一定會順利的!」駐守在車上的錢守無比著大拇指。
「沒錯!我一定會拍到求救訊號的私生活的!」話說完,林麟琳攤開折疊腳踏車,領著錢尋真一同繞道到求救訊號較常外食的巷弄。尋真不知道,為什麼林麟琳自己改變任務的目標了。
那條巷弄人潮頗多。不至於擠得水洩不通,卻也至少跟一些商業景點或老街的人數相當。想當然,這是因為大家都知道求救訊號經常在這裡出沒的緣故。
觀察現場一會兒,錢尋真決定待在巷子頭一間擁有兩層頭的飯館二樓監視,林麟琳則在巷尾某棟建築觀察。畢竟人來人往的,最容易觀察的所在還是接進出入口的地方。
第一天過去,三個人三個地點,都沒有發現阿宏的蹤跡。
第二天過去,三個人三個地點,依然沒有發現阿宏的蹤跡。錢尋真開始覺得待在這被油煙熏黃了的飯館之中不太明智,喉頭不太舒服。
第三天過去,三個人三個地點,還是沒有發現阿宏的蹤跡。這日下著雨,在車上等天團的錢守無感到有些無聊,身上的熱情,就像在細雨中的火堆,在滋滋聲響之中,緩緩熄滅。
來到第四天。
「是不是哪邊弄錯了呀?」錢守無有氣無力問著。
「不,我很肯定,演唱會之前,他們一定會在練團室練團。再等兩天吧……」林麟琳眼睛依然炯炯有神。這場令人全身無力的跟監馬拉松,彷彿是場得到鐵桿粉絲稱號的考驗。
第五天晚上──
錢尋真盯著巷弄上的人潮,也不禁感到疲憊了。要在這些人來人往的群眾之中發現阿宏的蹤跡,就像要在一般河川之中釣到國寶魚種一樣困難,加上現在天色也像要給他們這些名人一點隱私似的暗了下來,要觀察實在難上加難。他忍不住鬆懈心神,揉揉眼睛,研究著手上這台單眼相機的光圈、快門與ISO要如何搭配。
「你應該是求救訊號的粉絲吧?」收拾碗盤的肥胖大嬸問著。
「嗯?阿姨怎麼會這麼問?」
「通常會來我們這裡瞧這樣久的,都是他們的鐵粉啦,喏。」大嬸若無其事的透過玻璃窗比著樓下。
錢尋真跟著手指方向瞧過去,立即眼睛發亮,拿起手機:「林姐,我發現求救訊號了!」
街道下有三名男子,兩人中等身材,一人較為強壯,三人打扮瞧來就像鄰居一樣自然。一人將及肩的長髮中分,一人是三七分西裝頭,較強壯的那人剪著清爽的短髮,正是求救訊號中的貝斯手威瑪,鼓手冠明,二號吉他手礦石。
「真的嗎!目標在哪?」
「目前在我這邊飯館的樓下,往街道內走進去了,不過……好像還是沒有看見主唱阿宏耶?」錢尋真等著林麟琳回話,手機那端卻是一陣輕微細碎的叩叩聲。
這不難推測是林麟琳正在快速移動。就在尋真好奇著前輩接下來的舉動時,手機關掉了。
接著,尋真便看見林麟琳出現在三名團員面前,拿出一塊求救訊號的專輯和奇異筆,給三位明星簽名。三位明星禮貌性的微笑,毫無任何架子的輪流牽著,簽完名之後,她還主動蹲在三人前方,拿出手機和自拍棒嘟著嘴吧自拍。
林麟琳前輩竟然會犯下哥哥這大外行才沒想到的錯誤,天啊……錢尋真欲哭無淚。如果這種事情發生在小說電影或漫畫裡頭,或許很搞笑,但在現實中發生,只是增加工作的困難度罷了。
……不過既然難得看見明星,拍個照片應該也不為過吧?錢尋真走到二樓較靠近三名團員的窗戶,拿起手機準備拍照,因為雙方有些距離,加上天色略顯昏暗,他還是改用了畫數與功能較強的單眼相機。
「啪!」
咦?公司的相機不是做過處理,不會發出聲音嗎?
「啪!」「啪!」「啪、啪!」
錢尋真轉頭一瞧,原來除自己之外,還有其他民眾也在拍照。其中還有一名看來有些狼狽的禿頭男子也拿著高級的單眼相機哩。想當然爾,自己不是粉絲都會拍照了,那麼那些本來就會追星的,看見明星當然更不會放過了。
手機響起,銀幕上顯示著「林麟琳」,錢尋真接了起來。
「好了,我們來這裡的任務終於成功了,先撤回公司嚕!」說完,林麟琳興高采烈的掛上電話。
……原來我們來這裡的任務是要跟求救訊號的隊員合照呀?錢尋真嘆了口氣,往樓下移動。
這家飯館的樓梯口有隻招財貓造型的可愛撲滿,肚子中央是面鏡子,尋真發現它時停下腳步,拿手機對它一拍。
徵信社在這幾天之內,就像是他們三人的家一樣,回公司之後,林麟琳又歡喜洋洋的將照片放在平板上給兄弟倆看。
「妳……妳好歹也是我們三人之中資歷最深的,說什麼也得多付點心力呀。」錢守無忍不住噴了林麟琳。
林麟琳臉色一變,是呀,這次任務錢守無還特地過來幫忙,也總該認真一點。
錢尋真有點擔心哥哥跟和公司的前輩起衝突,不過此時林麟琳已經先道歉:「不好意思錢哥哥……我真應該問你要不要討簽名的!」
「唉……錯過這次,還真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討到他們的簽名了。」
看兩人還不正經,錢尋真也不禁情緒浮動,「重點不是這個吧!現在已經過了五天了,還沒有捕捉到阿宏任何照片呀。」
「這也沒辦法呀……畢竟擔任主唱的阿宏最引人注目,搞不好他吃喝拉撒都在練團室,要找到他真的很難。」
「會不會……其實他會做一些變裝?或者是我們看漏了?」錢尋真推敲著沒有看見阿宏的原因。說著,他又滑起手機。
「不可能,阿宏身高比較高,我都緊緊盯著他們練團室有沒有高個子出沒的,沒看見就是沒看見。或者,我們必須要設計一些場合,逼得阿宏不得不出面?」錢守無也開始認真了。
「那我們拿阿宏潮牌的衣服去他們練團室要求退貨!」林麟琳配著笑容拍掌說。
「這樣只會被趕出來吧?甚至會被要求去阿宏潮牌的公司退哩!」
「阿宏潮牌的公司?」錢尋真歪著頭問。
林麟琳解釋:「阿宏自己有潮牌呀,每一次演唱會的週邊商品都一定會出現他的潮牌衣服。」
「每一次演唱會的週邊商品都會出現他的潮牌衣服?」
「對呀,幹嘛學我講話?……啊!」
錢守無與林麟琳異口同聲:「這樣他就一定會去他潮牌公司!」
林麟琳忽然又有些擔心,「阿宏會不會已經在這幾天先去過潮牌公司了?」
錢尋真說:「不,應該不會,我們這幾天半夜去練團室外等著,遇到的機會很大。」
「咦?為什麼不會?」
「因為冠明、威瑪、礦石都在練團室練習,主唱總不能不在。而且演唱會是大家的事業,潮牌算私人的事業,當然會擺在後面。」
「──喔!那麼為什麼要在半夜去他們練團室?」
錢尋真將手機拿起:「因為阿宏半夜在社群軟體上PO文。」
社群網站左側的大頭照,是阿宏的英俊正面照。下方則是最新動態:
「再過幾日,就即將要在台灣舉辦演唱會了。有些近鄉情怯,半點也不敢鬆懈。
這一日台北下著濛濛細雨,不知道會場的布置會不會因此延誤?
對於在雨中工作的幕後英雄們,與執勤公安與消防夥伴們,懷著深深的感謝與敬意。
各位晚安、也將早安。」
接著,文字下方是一張照片,阿宏的側臉離玻璃只有兩公分,窗外正是飄著細雨的台北街頭夜景。
「顯然,他們這幾天都是顛倒的作息。大概也因為這樣,所以我們才會在晚上遇到其他團員吧?看一個叫三分微光的網路小說家說,很多創作者平日的作息都日夜顛倒,我想阿宏應該也是這樣,我們會遇不到他這應該也是這個原因。」
「哇,真是有條有理的推測,我弟平常工作都這麼帥嗎?」錢守無小聲問著林麟琳。
「這……帥不帥我不知道,不過聽同事說他有時候會變一個人一樣,出現『破案直髮』就是了。」
「啊?什麼破案執法呀?」一身疲憊的錢守無懶得細想,既然計畫已定,那麼就──「就照尋真說的做,先解散休息吧。」
他隨便拿兩張報紙攤在尋真的座位後方,躺在上頭睡了。他也真沒想到,原來監視需要這麼大量的體力,比起擺攤還要累上五倍吧。

這幾日,三人便日夜顛倒的在大街上與公司穿梭,除了偶爾回家洗澡和拿衣服之外都在工作。
「嗚……好累呀……」錢守無已經變成日出而息,日落而做的作息了。
他依例睡在弟弟的座位後方,即將睡著時,忽然感覺到肩膀被人拍了拍,瞧見那人時,睡意都跑光了。
「梅姐!」
當然是梅續弦,她連叫哥哥的方式都很叫弟弟一樣,「怎麼躺在這裡睡覺?」
「啊,真抱歉,以前擺攤太忙,有時間休息時都習慣直接把紙箱放在地上就睡了。」
「呵,我倒不是要苛責你,想睡可以去包廂裡……或者乾脆來董事長室睡覺的沒關係。」
趴在桌上的錢尋真似乎因為兩人的交談聲而發出幾聲夢囈,守無擔心把弟弟吵醒,便不拂梅續弦好意了。
梅續弦的董事長室並不小,南面牆角有一張沙發床,梅續弦要錢守無將沙發床攤開,同時問:「你叔叔的處分下來了?」
「……是呀,我還真不知道,原來警察私自打人會這樣嚴重。」
「畢竟有鬧上新聞,對警察懷有怨恨的民眾們會義憤填膺的關注你叔叔的處分,上頭就算想輕判,也會受到影響,而且最後一些不分青紅皂白的嗜血媒體還說警察對躁鬱症患者施以私刑,要不嚴重也難呀。」
「唉。」
「那你叔叔後來決定怎樣?」
「放心,叔叔不是要人擔心的大人,只是在這時候被處分,可惜了退休俸。」
「應該沒讓尋真知道吧?」
「叔叔有交代。他的事情已經成定局,不說他了。弟弟的工作表現怎樣?」
「水準很不錯,你不用擔心,就算沒靠關係,遇上這樣的人才我也一定會用他。」
「哇……!」錢守無還真不知道,原來梅姐給弟弟這麼高的評價。
「我還擔心他識破這一次……」
「嗯?」
「沒有,沒什麼,好好休息吧,畢竟開車的是你,總是比他們兩人多耗了點心力。」
聽見這話,錢守無也不客氣得躺在沙發床上睡了,瞬間睡著的感覺,像是天空忽然壓下來。
經過幾個小時,錢守無醒了。幾乎是無意識的自動模式,他去樓下開車,載著弟弟和林麟琳前往求救信號的練團室。
半夜兩點半,附近高級店與專門店也關門了,街上除了有些街友與警車之外,再也沒有人跡。
三人在練團室前方的大道跟監。說是前方,至少還是維持著五十公尺以上的距離。
「今天該不會又沒出來了吧?」錢守無拿著望遠鏡瞧著門口。「別說拍到什麼阿宏的負面新聞,連人影都沒拍到。這樣的話,還能有錢拿嗎?」
林麟琳說:「錢是還有啦,只是跟你們的付出相比,有點不值得……」對她來說,倒有價值了。她得到和三名團員的合照之後,還開心的Email給樂團。
「咦……?」錢尋真忽然感覺到一股強大的氣場,頭上彷彿有生命般捲毛忽捲忽直。
幾乎同時,林麟琳與錢守無也坐直身子,左顧右盼。
「很強的星味。」「很濃的錢味。」
但是兩人望去,並沒有瞧見什麼特別的人物。
「是不是那一個很高,戴著帽子眼鏡和口罩的人呀?」錢尋真透過相機的望遠功能,發現練團室一樓的電梯門口有兩名男子正在交談,一名身高略矮,可以排除是阿宏。
「……一定是他!」林麟琳很篤定。
「如果是他,那麼他為什麼不出來?」錢守無疑惑著。
兩名男子進入電梯之中。
「應該是要去地下停車場開車吧?」
「那麼,就跟著等下開出來的車就對了。」等待了一陣子,錢守無往停車場方向不斷張望著,「真好奇阿宏是開什麼車?BMW?Benz?該不會開超跑吧?」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應該是剛剛經過眼前的那一台國產車。」錢尋真難得可以吐槽哥哥。
「靠,追!」
若是白天,或許還很容易跟丟,但半夜時間,車子並不多,即便偶爾讓國產車消失在視線,還是可以藉由響入夜裡的陣陣車聲確定方向,跟蹤起來並不費事。
跟蹤一陣子,三人心裡也穩了,對方的確是往阿宏潮牌公司的方向前進。
此時街上的紅綠燈大多是閃紅燈,雖然潮牌公司與練團室的地點相差遙遠,還是在三十分鐘之內便到了。
月光下,高挑男子與另一人在停車場下車,進入潮牌公司之中。
過了二十分鐘,那高挑男子帶著四人走出大樓,又再度開車,來到一家二十四小時營運的牛肉麵店。
與牛肉麵店的老闆說話時,那高挑男子終於把口罩拿掉。
保養得當的乾淨臉龐,修剪得十分有型的招牌鬢角,都不難讓人瞧出那的確就是阿宏。與他一齊前來的男子卻是一頭亂髮,好像剛起床一樣。
另外三名女性瞧來約略三十餘歲,模樣有些疲憊。包含阿宏,所有人也是居家打扮,那名比較矮的男子還穿著人字拖鞋。
「沒……沒有想到,阿宏竟然在大半夜裡跟三個女人幽會……這……這真是令人太難過了!」林麟琳對準阿宏,一邊落淚一邊把相機快門當狙擊槍板機壓下。
「他不是只是帶公司下屬來吃消夜而已嗎?」錢尋真不知道林麟琳是怎樣腦補的。
阿宏跟四人吃飯,桌上還擺著些資料,應該是邊吃飯邊討論公事,大抵上並沒有什麼特殊動靜。錢尋真三人瞧著也餓了,在車上吃起了些零食。
「咦?」錢尋真又發出聲。
「咦什麼?」錢守無問,拿起雞排咬著。
「剛剛那個比較矮的男人,看了我們這邊一會兒?」
「什麼?難道我們被發現了?」
兩人都覺得心臟好像被咬了一口,滿滿的愧疚感,若是真被發現偷拍,也只能認了。
「那是團長『野獸』啦!剛剛都沒看出來!」林麟琳看著相機銀幕說。
「所以……阿宏要到潮牌公司討論些事情,然後團長也跟著來吃消夜嚕?」錢守無問。
「差不多是這樣吧。」
吃完消夜後,阿宏大方的將整個黑色皮包都給助理去付款,一旁團長野獸哈哈大笑,一拍他的肩膀,也不知道是在說「阿宏真是有夠大氣的」或是「下一次讓我來附就好了」。
隨後,這夥人收拾資料,回到國產車上,又往練團室方向去了。這一路上都拿捏得十分緊湊,連車子的時速都控制在違規界線之內。
跟蹤的路上,錢尋真不時的瞧瞧前後方,明明捕捉到照片,模樣卻十分鬱悶。
回到練團室後,那商業大樓便沉默的像是睡著了的溫馴巨獸,雖然可以感受出它還活動著,但卻不會再有什麼動作了。
看見天色轉變成一種摻著日出的靛藍,體力再度耗盡的三人決定先回公司。
「你們工作的任務是要拍到阿宏見不得人的八卦……這樣有哪裡見不得人嗎?」錢守無看著林麟琳拍到的照片,拼盡最後一口氣的說。
「至少能交差呀。」林麟琳說。
「就盡力拍到他們開演唱會吧,反正也只剩下四天了……感覺真像跑千公里馬拉松,跑到了六百公里一樣。」
「沒有人在跑千公里的吧?」尋真說。
「這只是比喻啦,你最近吐槽我的比例變多了,果然出社會之後成長不少。」
這雖然是比喻,但是身體的疲憊恐怕也是差不多的極限。
當臨時工的最後一天,錢守無跟梅姐說了聲謝,載弟弟回家了。這四天雖然還有見著一次阿宏,但那也不過就是在潮牌的直營店瞧見,是要調貨,要說有拍攝到什麼見不得人的八卦,還真半點都沒有。
◎ ◎ ◎
「……其實這工作有些無聊呢。」和弟弟回到狹窄的家中,守無忍不住說了真心話。追星固然有趣,跟明星玩躲貓貓可沒那樣有意思了。
「會嗎?這次的案件是做到現在為止最有趣的了。」
……大概是因為弟弟以前也沒有在使用網路,平常也都在幫忙擺攤和讀書,所以才會覺得有趣吧?錢守無心想。
兩聲通訊軟體的提醒聲同時響起,錢守無與尋真一齊拿起手機,臉上表情約好了似的同時一變。
傳訊的對象是林麟琳,內容是──
「大事不妙了!我們真的被誤會是狗仔了!」訊息下方還傳了一個網址。
兩人將網址點開,內容是PTT,是求救訊號的專版。
標題寫著:「狗仔真面目現身!」
多張畫質超乎水準清晰的相片貼在由黑底白字組成的網路頁面之中。
一張相片是捕捉到林麟琳與錢尋真下車,另一張是錢守無單獨在車上,剩下十幾張都是──錢尋真在飯館時的照片。
錢守無覺得身上所有的熱度都退去了。「完……完了!」
「被當作狗仔……會怎樣嗎?」
「一般來講,道個歉也就沒事了。可是……你……你忘記你自己的身分了嗎?」
「啊?我不就是一個在徵信社工作的中輟生?」
錢守無的手指再度化身成為啄木鳥,在尋真的腦袋上戳著,「中輟你的頭!你忘記之前媒體把你說成是天才高中生偵探嗎?」
果不其然,網頁下方的回應區,立即出現回覆:「這個小屁孩我認得,之前有上新聞!」「靠,本以為真的是很厲害高中生,結果是狗仔呀!」「那傢伙好像姓乾?」「人肉他人肉他!」當然也貼上了一些新聞的相關網址。
「其實應該還是沒有差吧?畢竟網路上的聲浪再大,也影響不了現實呀。除非梅大姐也是死忠粉絲,不然我應該不會被離職吧?再說了,我完全沒有網路身分,要人肉我也很難。」
「這……」就在這個時候,錢守無想起叔叔,提心吊膽的說:「總而言之,這幾天出門,自己小心一點,小心被人搞。」
過了兩日,錢守無出門去固定的夜市擺攤。他將雞排攤一推時,攤位突然一震。他低頭檢查,原來雞排攤的輪子被拆下來了。攤位旁的地上,以粉筆寫著:「敢偷拍求救訊號?這是正義的報復!」
「拆我攤位的輪子是啥正義啦!」念完,錢守無還是搖搖頭,將輪子裝上去,繼續擺攤了。
◎ ◎ ◎
在交出照片之前,林麟琳也覺得這樣的水準還不符合「見不得人」,不過兩週時間能捕捉到求救信號的蹤跡,應該也算厲害吧?她坎坷不安的將照片傳給梅續弦,梅續弦倒沒有什麼追加的指示,算是在關卡前免強擠進去的過關。
經過一週,平常就有在追蹤求救訊號的林麟琳終於發現自己拍攝的照片被用在哪了──
果然是八卦週刊。
八卦週刊的封面正是阿宏帶著三名女子在吃消夜的情形,一旁還以斗大的標題寫著:「阿宏夜會三女,一男把風!」
林麟琳想要找出是誰在搞鬼,怎知道這篇文章卻是「讀者投稿」,想來是其他經紀公司想要藉由八卦消息打壓求救訊號了。
林麟琳點開PTT,果然這消息也出現在求救訊號的個版。
文章底下的網路鄉民一片嘩然,「拜託,那三個是他公司的員工啦,這週刊消息真落伍耶!」「●●週刊!」「這輩子從來就沒看過這麼會看圖說故事的八卦妓者。」「還一男把風勒,團長野獸不認識?」「該去看眼科了。」「那週刊員工和老闆要不要集體去●●,好提升一下台灣的智商水平?」「寄刀片!寄刀片!」
看到這裡時,林麟琳也覺得很暢快,但是看到下面流言,她表情又變了。
「诶诶,週刊上也有PO出是誰拍的耶?他們出賣自己的記者嗎?」
「什麼?」林麟琳繼續翻著週刊,週刊上還真有PTT的爆料──當然是說三人是狗仔的爆料──除了之前出現在PTT上頭的照片之外,還增加了幾張。
好險上頭三人的照片有放上馬賽克,不然現在林麟琳就要直接殺去八卦週刊放火了。
她又看回PTT,PTT上面寫著:「該不會是之前那三人組吧?」「應該是喔!」「不過地點不太一樣?」「從時間來看,就是他們呀。」
說著說著,鄉民又再度把照片貼上來,當然,PTT上可沒有馬賽克。
……該不會,求救訊號出現在週刊上一次,我們的照片就會被貼一次吧……林麟琳感到深不見底的絕望。
早知道就不要接這案子了……要偷拍,就自己去偷拍就好了嘛。
她在求救訊號的個版做了瀏覽,一個訊息讓她從脊椎開始發涼,趕緊打電話給兄弟倆,要他們在公司會合。錢守無當然不是員工,但事態緊急,顧不了那麼多了。
在公司玻璃門口看見兩兄弟身影,林麟琳立即上前去,「糟了尋真,你連學校讀哪邊都被查出來了!連國中、國小也是!這樣下去你早晚會被發現家中地址的!」
這時候是早上七點半,公司裡頭員工並不多。周樂姍來公司時見到他們三人正在看著平板電腦,也有點意外。
「本來還以為自己在網路上沒有資料就不會被發現……想想,之前上新聞的時候,就有很多同學認識我了,那些人之中有求救訊號的鐵粉,或會上PTT也不意外啦。」
「你也太淡定了吧?這一次你失算了耶!」
錢尋真一臉處變不驚的模樣,淡定的翻著八卦週刊,「我也是人,失算很正常呀。而且他們知道我家住址會怎樣嗎?」
林麟琳還真不知道,原來擔心別人也能擔心到一種被逼到絕境的感覺。「還……還不會怎樣?這會演變成一種公共霸凌呀,以後你要是遇見不平等的事情時,沒有人會敢幫你呀!你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嗎!」
錢尋真搔搔頭,「以前遇上不平等的事情時,就只有老哥會幫我了呀……我又不上網討拍的。」
「以前被小混混纏上我還有辦法叫叔叔幫忙,這種事情……警察也愛莫能助吧?」錢守無一臉鐵青。
「聽說求救信號有時候也會在PTT上面現身,這表示他們也會看PTT吧?他們會讓這種事情發生嗎?」
「就算是求救信號很棒,也不會幫製造八卦的敵人呀!」林麟琳激動得一臉漲紅了。
「但是……如果他們清楚,這些人並不是敵人呢?」
「……什麼意思……他們怎麼會知道我們並不是敵人?在那種情境之下,徵信社和狗仔應該沒有那麼好區分吧?」
而且事實上,我們做的事情跟狗仔完全一樣呀。錢守無苦著臉,轉頭看弟弟,卻愣了一愣。
弟弟頭上的大捲毛,變成直髮了,彷彿平常的捲毛是假髮,終於把它脫下。也像是複雜的思緒,終於釐清了似的。
「如果我們的委託人就是求救訊號,那麼他們當然知道我們的身份。」
「啊!」「什麼!」「不會吧!」除了林麟琳與錢守無之外,一旁聽著的周樂姍也嚇了一跳。
林麟琳張口結舌問著:「求救訊號……要我們挖掘主唱阿宏見不得人的事?」
「是的。」
「這是怎麼一回事?難道求救訊號有內鬥?」說著,林麟琳的眼角都銜著淚水了。
「不……這不是內鬥,而是要打壓八卦週刊。」
「我懂了!你的意思是……他們故意寫一篇很爛的文章,再去投稿八卦週刊,好讓八卦週刊遭到鄉民噓嗎?」
「沒錯,八卦週刊的高人氣,來自於揭露名人要角的負面私生活,例如某高官流連酒店、某藝人私生活不檢點、某網紅的私德不佳等,但是當事情變成抹黑與造謠時,人們就會反感,他們的公信力也就大減了。這是我研究好一陣子才看出來的。」
「如果是這樣,那麼為什麼會要求我們挖出阿宏見不得人的秘密?」林麟琳皺著眉頭,像是一個可望得到答案的小女孩。
「我猜想,有兩個原因,第一是因為若不這樣,我們不會努力的拍照,第二是因為我們必須要拍出讓八卦週刊喜歡的照片。而且……他們應該也相信阿宏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所以不怕拍吧?」
錢守無搖搖頭,嘆了口氣:「弟弟,你終究還是太天真了……這就是因為樂團要準備演唱會,所以自導自演炒炒新聞罷了。」
「這倒是不可能,求救訊號的名聲,可是遠遠大於八卦周刊的,怎麼可能利用名聲小的一方來炒作?而且演唱會門票早就銷售一空了,哪還需要炒新聞?」
錢守無眨了眨眼,恍然大悟:「──對、對呀!」
林麟琳問:「可是……目前為止,這些事情都是推測吧?有證據嗎?」
「嚴格說起來,是有證據……」錢尋真打開筆記型電腦,將阿宏吃消夜時的照片選出來。
──那一瞬間團長野獸正盯著鏡頭瞧。
「雖然還有一種解釋,就是團長時時注意著週圍環境,怕被狗仔偷拍,但是發現我們一路跟蹤還沒有做任何遮掩的動作,未免也太奇怪。更好的解釋是,團長知道我們正在跟蹤,而團長之所以知道,正是因為他是委託人。或許是委託人之一,這我無法判定。也只有這樣,梅大姐才會明明確定委託人是誰,可是卻不跟我們講……她擔心身為鐵粉的林姐會太失控。」
錢守無一臉茫然:「他們怎麼能知道我們一路跟蹤?」
「吃宵夜那晚,路上實在太空曠了,而且跟蹤了三十分鐘的路程……一般人都可能會發現被跟蹤,身為天團團長,又怎麼會沒注意呢?」
「嗯……就當是求救訊號自己要求跟蹤好了,現在我們要怎樣解決危機?」
「我們的危機來自於PTT的照片,而那些照片是其他八卦週刊記者拍的,不過因為週刊上的報導照片真的是我們給的,所以我們還是不能光明正大將事情都攤開來,只能要求八卦記者安分點。」
林麟琳有聽沒有懂,「那些照片……是其他八卦週刊記者拍的?」
「是的,PTT爆料的那人,就是八卦週刊的記者,或至少是同一派的人馬。」
林麟琳背脊抖動,「──這又是怎麼判斷的?」
「第一是相片的畫質。一般手機或相機並沒有辦法拍出這麼高等的照片,只有高等級的單眼相機才能,第二是,八卦週刊記者除了PTT的照片之外,竟然還有其他照片,這代表他正是相機的擁有人。」尋真將八卦週刊放著。
林麟琳一瞧八卦週刊,這一回上面可有寫記者的名字了,「可是……這種記者的名字通常都是假的呀。」
錢尋真又從自己的筆電之中找出一張照片。
那是一隻招財貓撲滿,在那間二樓飯館樓梯口的招財貓撲滿。
他將圖片放大,招財貓撲滿肚子上的鏡子,正映著一名拿著單眼相機,看起來有些狼狽的禿頭男子。
「現場只有他拿單眼相機,除了他之外,大概也沒人選了。」
林麟琳抓著錢尋真的頭髮,就像抓著求救訊號一樣亢奮,「尋真你好厲害!好厲害!好厲害呦!」
「唉呀,不可以亂拉我頭髮,思緒會亂掉啦!」
錢守無哈哈一笑,「既然有拍到對方,那麼就算只把那照片PO在PTT上,也能對那人產生嚇阻效果了。」
原本感到一片黑霧瀰漫,現在倒是被弟弟所製造的清風給吹散,一切景色都清晰浮現了。
仔細想想,或許自己能來當臨時工不是靠著叔叔的關係。
而是靠著弟弟的關係吧。
突來一聲歡呼打破原本的緊張氛圍:「Rock!本來還以為野獸結婚之後,就不會對阿宏有動作了,原來還故意請徵信社追阿宏呀,他們果然是一對的,結婚是煙霧彈!」
聽著周樂姍的歡呼,林麟琳一陣乾笑,兄弟兩人更是滿腦問號。

求救訊號演場會結束之後,那一篇「狗仔真面目現身!」出現了一份帶有相片的回應。
「不是啦,他們是我們請來拍照的朋友啦!」
照片上,是林麟琳與威瑪、冠明、礦石一齊合照的嘟嘴模樣。
林麟琳因此高興了一個月。
第五章.如何處理惡作劇

最近武漢病毒肆虐,大家注意身體。
老天爺在本該愉快的愚人節開了我一個小玩笑,老爸得了尿道感染一類的毛病,處理完還要動攝護腺手術,原本計畫好要在連假期間快樂寫小說,結果變成這三天大多時間都在醫院陪老爸,希望老爸身體快點好轉,也希望各位身體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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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的清風迎著人面拂著,挾帶一股經過精心研磨而得的咖啡香氣,走過幾步,那香味逐漸淡去,轉為一種令人飢腸轆轆的濃郁湯味,正當人們打不定主意要選擇什麼美食時,那種彷彿還在跳動的新鮮魚味擋不住湧來了。

此刻跟魚一樣跳動著的,是錢守無的眉毛。黃昏市場中那充滿人情的味道勉強壓制他心中的煩躁。看著眼前這光景,他感到自己的耐性正受到莫大的挑戰。

「又……又搞我的攤位了……」

錢守無的攤車,是最陽春型的,上方有一塊寫著「超營養雞排」的招牌,下方是放瓦斯的空間,中央正是瓦斯爐口。平常用來油炸的鍋子在收攤時,還是反過來放在攤車上,用帆布蓋著。

現在,他那蓋住攤車,藍白相間的帆布又趴在地上了。

起初本以為是沒有用磚頭壓好,或者是被強風吹的,但是一連三天都是如此,很明顯就是被人惡搞呀。

他很快的想起,曾被誤以為是跟蹤搖滾天團「求救信號」的狗仔而慘遭惡作劇,但在求救信號將他們和林麟琳的合照PO上網之後,應該就不會繼續被針對才對呀,為什麼還會遇上這樣的事情呢?

看看時間,有些晚了,錢守無不得不先將被人惡搞的事情放一邊去,準備開賣。他將放在攤車上的鍋子挪去一旁的公用流理臺做清洗,把上頭的灰塵洗掉,又將那些炸物井然有序的排列。和平日一樣,一面熱鍋,一面等待著客人上門。

幾名客人點餐之後,一位熟客三仔來到,「嗨!阿無,來一份老樣子。」

「嗨!好,馬上來。」錢守無將炸物放入鍋中,見著這位熟客,雙手早就熟悉的開始準備他習慣的套餐。

「對了,阿無啊,最近怎麼都沒在蓋攤車的呀?這樣風吹日曬的,衛生嗎?」

真沒想到,這熟客竟然一問問到心坎上了,「……那個,我收攤時是都有蓋啦,但是不知道是被惡作劇還是怎樣,帆布都會被掀起來……」

「是喔?那你要不要用個什麼繩子綁住之類的?我是知道你做東西很細心仔細啦,但是一般人白天經過這裡,看你那些餐廚用具都不蓋好,應該也不太敢買你東西吧?」

「哈哈,真有默契,我也打算買條繩子。」錢守無將熟客三仔的餐點放進他慣用的環保袋中,遞還給他。

──原來最近生意有下跌趨勢的原因是因為廚具都外露,觀感不佳呀。

──那麼,每天都把我的帆布弄到地上的緣故,並不是單純惡作劇,而是要讓我生意下滑囉?

這天錢守無特地早點收攤,去附近五金行買了條尼龍繩,將帆布和攤車一齊像螃蟹一樣的五花大綁。

過了一日。

「耶──!看來那傢伙放棄了……咦?」

帆布的確還在位置上,但放在攤車旁的那兩張折疊式餐桌卻倒在三公尺之外。

錢守無飽含憤怒的握住拳頭,手背上的青筋蠕動著,一股火氣不知道要往哪發洩。

這種事情叫警察似乎太過了,但不叫警察,感覺那搞鬼的傢伙只會繼續軟土深掘……啊,對了,就請叔叔吧。

經過一番沉思,錢守無決定請叔叔錢衛來瞧瞧。

又過了一日,中午時間。果然折疊式餐桌又被人翻倒了。

「──我說呀,守無的叔叔和弟弟都是做和偵查有關的工作,這種程度的事情,好歹也試著自己偵查看看嘛?」收到姪子求助,錢衛來到夜市。

「我半輩子都在研究怎樣炸出完美無缺的雞排,這種能力當然不如你們呀,就幫我看看是哪些傢伙在搞鬼嘛。」

「好吧……反正最近很閒。」

錢衛嗅到一股不知道從哪來的淡淡腐肉味,用手帕掩住鼻子,在姪子的攤位附近做了一番觀察,又將那藍白相間的帆布仔細瞧過。帆布大抵上是正方形,約略兩公尺半寬,四個角落有一個錢幣大小的圓形環孔。

「有問過附近的攤位嗎?總有人瞧見可疑嫌犯吧?」

這種事情說是「嫌犯」也太沉重了吧?知道這是叔叔的職業病,錢尋真也不理會,回答:「問過了,這邊三十攤位子,共有二十八攤在擺夜市,大多跟我差不多,都是晚上九點半收攤,都沒有看見有人來搞鬼,最晚離開的通常是賣車輪餅的萬居伯。」

「最晚離開的那位有沒有可能就是搞鬼的人?」

「萬居伯連攤車都推不太動了,總不會沒事跑來我的位置搞鬼吧?」

「剩下的兩攤是擺白天的?」

「對呀,一位是在市場東南方角落的余先生,他是賣魚貨的,主要是擺早市,大約下午兩點會收攤。」

這座市場的形狀,大抵上是一個彎月狀,錢守無的攤位正在中央,面向西方。

「那麼,另一間鹹酥雞攤呢?」錢衛比著市場西北方向的攤位。

「那個……那個是蘇先生,大約在中午就開始擺攤,擺到晚上六點。我倒是沒去問他。」

「怎麼會遺漏這樣一個人呢?來問問吧。」

那位蘇先生的攤位相較於錢守無的,華麗了許多,使用英文的招牌,招牌旁有一圈閃爍的燈泡,攤車旁還有兩支直立旗。不過客人的人數似乎跟門面的華美度成反比。

錢衛與錢守無走到蘇先生的攤位前。這位皮膚黝黑的中年男子正忙著裹粉,見著兩人,有些意外的模樣,「呦?這不是守無嗎?怎麼,今天想到要買我的鹹酥雞呀?」

「诶,我怎麼可能放著更好吃的鹹酥雞不吃,買比較不好吃呢?」

雖然有些炸物並不全相同,但販賣的產品同質性太高,守無與這位蘇先生有點「王不見王(雖然是山大王)」的微妙關係。錢衛發現這兩人是商業對手,忙著插嘴:「蘇先生下午擺攤,有沒有注意到守無的攤位有什麼異常的事情發生?」

「誰沒事會去注意守無的攤位呢?如此高高在上的攤位,如此完美無缺的雞排,在下可高攀不起呀。」

「唉呀,不不不,人貴有自知之明,蘇先生能發現自己的檔次,也算是彌足珍貴啦。」

「是呀,不像某些人連簡單的反諷都聽不出來,真是半點自知之明都沒有呢。」

「咦?這種酸味,難道蘇先生也開始研究起檸檬雞排了嗎?依照蘇先生的技術,可能聞起會像嘔吐物呀。」

嗅到將一發不可收拾的氣味,錢衛一聲「多謝」之後,忙著將姪子拉回自己攤位。

「哼哼……那傢伙果然是我的一生宿敵。」

「拌拌嘴還可以,可千萬別搞到交惡的程度。」

「當然,商業規矩我很懂的,這只是我們互相打招呼的方式。」

……這樣只是互相打招呼?那要是真打起來……錢衛腦中出現守無鍋碗瓢盆齊出的情況。

「咦……那位蘇先生的招牌旁有著小燈泡,所以他本來是擺晚上的?」

「是呀,雖然他說是擺中下午賣比較多,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是要跟我錯開時間。」

沒有答話,一雙眼晴直盯前方,顯然前衛正在思考著什麼事。

「叔叔懷疑是他搞鬼?」

「嗯,至少他有動機。」

「可是賣魚的余先生說他在白天沒有看見什麼異狀呀?嗯……不,余先生收攤之後,應該還有一段時間是只有蘇先生一個攤販在市場的,從他位置跑去我那,抽掉販布再跑回來不過約略三分鐘,他還是有能力犯案的。」

「如果是余先生動手,以你和蘇先生的關係來看,蘇先生或許會裝聾作啞。所以這兩位要列入嫌疑人。」

「余先生會搞我?但是余先生跟我可半點過節都沒有呀,而且他兒子……」

就在兩人專心討論的同時,一名男孩直直的走了過來,看來就是有事情的模樣。男孩年紀並不太小,約略是十二、三歲左右,一雙大眼水靈靈的活像貓兒一樣。

「錢大哥和錢叔叔怎麼會在白天來呀?」

錢守無瞧著男孩,「啊,剛好是小漁。」

「怎麼最近小真哥都沒來呢?」

「尋真現在開始上班了,可能只有假日才會過來看一下吧。叔叔,這正是余先生的兒子。以前余先生擺晚場時,他總會跑來和阿真聊天,有時候還會主動幫忙工作。尋真曾去他家玩過幾次電動吧。」

錢衛隨口問:「小漁白天都跟著余先生一齊擺攤嗎?」

「沒有啦,只有中午這段時間會從學校出來找爸爸吃飯。」

「喔──!那叔叔問你,白天的時候,你有注意到錢大哥的攤位有什麼動靜嗎?」

「嗯……我記得有時候市場裡頭會發出一些怪聲音,不知道是不是老鼠碰倒了什麼,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錢大哥的攤位這邊。」

「老鼠……?」錢衛心想,老鼠不可能天天都翻開帆布,或是把餐桌碰倒吧?

「怎麼了?錢大哥的攤位有小偷嗎?」

「也不算是小偷……算是被人搞破壞。」錢守無皺著眉頭。

「之前賣咖啡麵包的米小姐有遇上小偷過,後來裝了一個監視器,就成功逮到小偷了。」

「喔?監視器!對呀!多謝啦小漁,這樣我也來買一支吧!」

「不會啦,希望錢大哥早一天捉到怪人!」余小漁一邊揮手,一邊充滿陽光與朝氣的轉身跑向爸爸攤位。這小孩一舉手一投足都像頂著一塊「我是乖寶寶」招牌一樣。

「……是呀。我們是不是把事情想複雜了,只要裝一支監視器就能解決了嘛!」錢守無一聲笑。

「那就沒叔叔的事情啦。」

錢衛當然也有想到這點,只是他認為以守無的個性,應該會花不下手罷了。

◎ ◎ ◎

知道那些監視器動輒一萬五千塊錢以上,錢守無果然花不下手,不過既然知道米小姐有買過監視器,當然也能從她那去借了。

收攤之後,錢守無觀察了一下市場的環境,決定將監視器鎖在攤位上方的一條橫鐵柱上。

想到犯人可能會因為自己將帆布用尼龍繩綁住而放棄打帆布的主意,錢守無索性和平常一樣,只用磚頭將帆布壓著,打算來一個「誘人犯罪」。

隔天來到攤位的時候,帆布果然又被翻起來了,這回連餐桌也是倒在大約三公尺外的地上。

「好呀!等到看了影片,就一切真相大白了。」

面對顧客時,守無帶著經過訓練的笑容表情,壓下心中的憤怒,努力賣著鹹酥雞。

◎ ◎ ◎

隔天起床,窗外是帶著鬱悶,下著小雨的陰天,錢守無拉開窗簾,房裡還是陰沉沉的,他只得打開電燈。

燈管發出一種古怪又細微的噔噔聲,彷彿接觸不良,閃爍了兩回才重新亮起。

錢守無伸了個懶腰,坐在客廳桌上。昨天回到家時太過疲累,洗完澡之後就像斷電的機器人,碰的一聲倒在床上睡了,看監視畫面的事情就延到現在。

他依照之前米小姐的指示,將智慧型手機上的應用軟體點開,看起監視器的畫面。

他先將進度條點到最後面,確定自己的帆布和餐桌已經被翻過,又從前面開始快轉,他知道這畫面將告訴給他答案。

「咦?」

畫面上有著一名中年婦人,她正把沙拉油桶放在錢守無的攤車上。守無知道這婦人是隔壁攤擺雞蛋糕的高大嬸,倒是不知道原來她平常會將自己的攤車當作工作桌用。

這名高大嬸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動作,在整理之後,還用抹布將剛剛放過的地方做了些擦拭。

感覺是上有些不禮貌,但左鄰右舍借放個東西,還在守無的肚量範圍之內。

不久之後,市場關燈了,畫面一片黑暗,錢守無直接快轉到白天,此時帆布依然還在攤車上頭。他的瞧得有些累了。

影片約略是中午時間,一名男孩走近了攤車。那是余小漁。他背對著攝影機,蹲下身子片刻,又挪動身子到另一角,調整了一下磚頭的位置,接著又把餐桌往攤車上靠,似乎把這餐車當作自己家中的高檔傢俱一樣呵護。

「看來是因為知道我的位置有怪人在惡作劇,所以小漁來查看吧?」

小漁繞了攤位一圈,確認了什麼似的,緩緩離去。

過了將近一個小時,沒有任何預兆,極其突然,帆布自動飛了起來,餐桌也倒在地上,就像受到某種看不見的力量所牽引一般。

見到這幕時,錢守無呆若木雞,從脊椎開始發涼,蔓延到臉頰,連臉頰的肌肉都不能自已的在抖動。

「鬼……鬼呀!」

日光燈管彷彿被什麼不屬於這世界的頻率影響,一閃一閃。

窗外一陣悶雷聲,彷彿有個巨大的喉嚨正在低吼。

就在此時,老舊的房門發出一聲低鳴般的聲音,被一隻手推開一樣的打開了。

「啊──啊──!」

手上的智慧型手機變成一種可怕的兇器,旋轉著飛出。

聽見老哥鬼吼鬼叫的錢尋真從房間探出頭來。

碰。

別說運動神經不太好的尋真,一般人也躲不過那有如一百一十英哩豪速球的智慧型手機。

「啊!尋真沒事吧!」看見弟弟變成米袋往後倒在地上,守無恢復了冷靜。視工作量而定,弟弟有時候週六會在家的,守無倒是忘了這點。

尋真右額上有一塊瘀青,不需要包紮,倒是需要貼一塊藥膏。處理之後,錢尋真按著額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讓哥哥叫得像小女生一樣?」

錢守無解釋了攤車上發生的事情,又敘述了自己和叔叔去辦案的過程,但在說到錄影畫面時,他的嘴唇還是不由自己的發著抖,彷彿被上了膠水般難以言語:「那……那個監視畫面……你……你自己看吧……」將手機拿給錢尋真。

錢尋真看過守無指定的畫面之後,要求他將畫面放入電腦中用較大的螢幕觀看。

「老哥,你有沒有發現,帆布的角落有著一點點反光?折疊式餐桌的提把部分也有?」使用電腦螢幕,自然看得比手機螢幕還要清楚。

「嗯……真……真的耶……這……這鬼還帶鱗片呀?」

「鬼?為什麼哥會想到靈異鬼怪的方向去?就算是鬼好了,哥有做過什麼值得讓鬼報復的事情嗎?」

「以前我曾在路上撿過紅包。」

「啊?」錢守無傻楞楞得瞧著哥哥,他還真不知道哥為了錢竟然連這種禁忌也敢犯。該不會……自己還真的有一個看不見的大嫂吧?

「我本來也有考慮到這點,但是……但是我的手……就是那樣的不由自主的……撿起來了……裡面……裡面可是有兩千塊呀!」錢守無臉淚與鼻涕同時溢出,一張臉漲得赤紅,模樣十分猙獰,那是由憤怒、悔恨、後悔所煉出的痛苦表情。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大概是去年農曆年元月五號左右。」

「那應該只是別人掉了的紅包。」

「喔……我想也是……」錢守無恢復正常,「不過我的攤位又怎麼會出現這些靈異事件呀?」

「既然不是鬼,那麼就是有人在搞鬼了呀。反正今天沒有班,就陪老哥去市場瞧瞧吧。」

由於還是早上,整個市場毫無人跡,也由於還在下雨的緣故,市場之內一片陰森,雨水落下的滴答聲充滿市場。

一進到市場之內,錢尋真便彷彿已有目標,邊走邊抬頭瞧著上方。這間傳統市場為了讓店家可以固定招牌、旗幟和燈管,在鐵皮屋頂之下設立不少橫桿。除了出租方之外,也有不少店家在允許的範圍內,自行加裝。

走到位在中央的攤位,錢守無說:「會不會……因為以前也有人在市場這裡殺豬、殺雞所以這些動物的亡靈其實一直在這裡呀?啊……這就是為什麼那鬼身上有鱗片嗎?因為祂是魚的鬼魂呀……」

「如果是的話,那別人的攤位應該也會有事吧?別再把方向想到那種地方去了。」錢尋真抬頭仰望著上方監視器。他邊說,邊計算出攝影的範圍,不論情況的爬上別人的攤位,觀察著上方的橫鐵桿。

「也……也是……聽說魚的記憶力只有六秒鐘,應該沒有智商可以判斷別人賣啥吧。」

「……不知道哥哥是怎麼了,自從看見監視畫面之後,智商好像下降了。」

「守無!我知道你的推理能力是越來越強了沒錯,但是我畢竟是你哥哥,在這邊我要跟你說──好吧,你說得沒錯,我是真的很怕那些髒東西呀。」

「放心,對方是誰,怎樣裝神弄鬼,我大概已經清楚了,還要找看看有沒有其他道具罷了。」

已經知道對方是誰了?是一樣擺鹹酥雞的蘇先生,或者是賣魚貨的余先生?或者是其他客人?總該不會是借我攝影機的米小姐吧?錢守無如墜五里霧,不過看著弟弟變成直髮,他也知道弟弟還真沒有吹牛。

這地方錢尋真也很熟悉了,勘查時並不需要哥哥的協助。他走著走著,瞧見一支釣竿和一大包魚餌時,嘴角不禁揚起。

◎ ◎ ◎

看著外頭那下著綿綿陰雨的天氣,余先生正在猶豫,究竟是要拿一些魚貨出來販賣?或者是乾脆今天就休息?畢竟賣不完的魚貨除了自己吸收的之外,只能賤賣當肥料和飼料呀。

「余先生,不好意思打擾一下。」

余先生轉頭望著平常不會出現在這個位置的人,「錢先生怎麼了?」

「有關之前發生在我攤位上頭的事情,想要跟你說明一下。」

「喔?你是說有人對你攤位翻箱倒櫃的事情?」

「……倒也沒有到翻箱倒櫃那樣嚴重。」

「是怪人找到了嗎?」假日時間,跟著爸爸來到市場的余小漁插嘴。

「現在尋真已經幫我解決了。」

「诶?小真哥今天也有來呀?」

「是呀,不過案件解決之後,小真哥回家休息了。我將對方的手法跟你們說一下,如果你們被人惡整,也比較不會意外。」

「所以這個事情的所有經過是怎樣呢?感覺好厲害呀!」余小漁十分興奮的模樣。

「好,我這就講個清楚,說個明白。」錢守無帶著淺淺的笑,胸有成竹的模樣,「首先呢,大約從一週前開始,持續將近一個禮拜,我攤車上的帆布總會莫名的掉在地上,而在我使用尼龍繩將它緊綁之後,就變成折疊式餐桌倒在地上了。」

余先生回應:「原來是這樣呀,難怪你要問我有沒有聽見你的攤位有沒有什麼聲音。找出來是誰動的手腳了嗎?」

「當然,不過說出是『誰』並不是太有意義,說出是『怎樣』動手腳的,還比較有意思些……而且知道是怎樣動手腳的,也就差不多知道是誰了。」

「怎麼動手腳?不就是直接動手去抽你的帆布,直接動手砸嗎?」

「之前我也以為是這樣,但是在聽了小漁的意見,裝上攝影機之後,我發現……」錢守無一邊說,一邊滑著智慧型手機,接著將攝影機的畫面撥放給余氏父子瞧。

余先生愣著,臉上是看見超自然現象時的標準表情。余小漁說:「哇塞……感覺好邪門呦!」

「不,這沒有什麼邪門不邪門的,畢竟這只是一些小手段罷了。」

余先生說:「手段?你是說這是類似變魔術之類的嗎?」

「呵呵,美其名是這樣,不過說穿了,就是一點點小戲法而已。以前有一部電影叫做《賭神》,其中有橋段,是賭神刻意讓在蓋子中的撲克牌動了動,好讓敵方以為撲克牌因為超能力而有動作,而其實,那不過就是賭神將撲克牌壓在一位女性角色的頭髮上,又拉頭髮罷了。這個手段與賭神的手法有異曲同工之妙。」

「你的意思是……對方用繩子把帆布和餐桌綁住,在鏡頭之外拉嗎?」

「是的。」

「可是……不太對吧?用撲克牌壓著頭髮之後,拉頭髮當然可以讓撲克牌動作,但是用帆布壓著繩子,應該沒有辦法將帆布扯下吧?至少要綁在上頭呀?餐桌又更重,如果不好好綁緊,根本就無法像畫面這樣,讓餐桌往旁飛出三公尺吧?」

余小漁接著爸爸的話說:「所以錢大哥是發現,有人將很難看見的細繩綁在帆布和餐桌上嗎?」

「不,並沒有。」

「咦?那麼錢大哥怎麼會覺得這是被人用線拉的?」

「因為這是唯一的解釋。至於沒有細繩的緣故,自然是因為綁在帆布上的細繩有機關了。」

「哇塞,想要做這惡作劇,還設立機關呀!什麼樣的機關?」

「噓,注意瞧。」錢守無像是拿著指揮棒的守衛,將手指比向自己攤位。

就在此時,他攤位上的帆布就像有了生命一般,飛了起來。

「咦?」余先生吃了一驚。因為方才瞧過畫面,所以感覺並不震撼。

「走吧,來瞧瞧答案是怎麼一回事。」錢守無說著,領著兩人走向自己攤位。

到了攤位,余先生仔細瞧著帆布……他發現其中一角的圓環被一種透明的大鉤子所勾住,而透明的鉤子之中,包覆著一般常見的鐵勾,而鐵鉤上當然綁著繞過市場上方橫桿的釣魚線。

「原來……原來是這麼簡單的手法……」

那一種透明的鉤子……自然就是鉤子型的冰塊了。

一名男子帶著淡淡的濕氣,從市場外撐著雨傘走近錢守無的攤位。他一邊走路,一邊慢條斯理的說:「正是如此,只要冰塊融化,這繩子就自動解開了,而且待融化蒸發之後,這機關也就消失了。」

這人當然是拉繩子的人……也就是錢尋真了。

余先生瞧著融化著的冰塊,「……市場裡頭只有我是賣魚的,我有冰箱,而且還是白天發生……所以要不是我動手的……就是──

小漁呀!你這是在搞什麼鬼呀!」

看見錢尋真出現在眼前時,余小漁也知道錢大哥是說謊騙自己的,但是為什麼要騙自己呢?那當然是因為懷疑自己啦。他伸出手在空中揮舞,彷彿在抵禦著什麼,「等一下!這可沒有證據說一定是我呀!搞不好……也有其他人偷用爸爸的冰箱呀!」

「不是你是誰!我之前就覺得奇怪,你沒事把玩魚餌又把它放在冰箱幹嘛?現在才知道,原來你是把魚餌捏成模子,用來製作冰塊鉤子!」余先生一把捉住小漁的衣領,像是捉了隻調皮的貓般將他捉著。

「小漁,想不到才一陣子不見,現在就變得這麼鬼靈精怪了?」錢尋真捲著釣竿,鐵鉤從融化的冰勾上脫離,繞過從上方橫桿,回到捲線器上。他可是釣到一條大魚呢。

余小漁放棄抵抗了,「……沒想到……這種陷阱完全瞞不住天才高中生偵探的法眼。」

「就算沒有用這種陷阱,你還是最有嫌疑的人。」

「……為什麼?跟錢大哥講話時,我半點口風都沒露才對呀!」

「你的口風並沒有露,但是你的意圖卻暴露了。」

「我的意圖?」

「我推測,你之前在翻哥哥帆布時,都是直接用手抽的,因為動作很快,你又小心,所以專心賣魚的余先生也很難發現,但是在哥哥偵查過余先生之後,你擔心在余先生提高警覺的情況之下,這惡作劇早晚會被發現,因此你改用這種冰塊鉤子的方法裝神弄鬼吧?」

「是……但是這哪兒露出破綻了?」

「呵呵,你希望讓哥哥覺得市場有鬼,而建議了哥哥使用監視器就露出破綻了。你也知道拖久了不利於你的緣故,所以哥哥剛使用了監視器之後,便立刻讓他瞧見了這景象。難道你沒發現,如此巧合的情況,只會讓你增加嫌疑嗎?反過來講,要是沒有監視器,你這機關根本就沒有作用,因此你才建議哥哥使用的。」

「原來……原來是這樣……」

「其實還有一點。你與余先生一定是一齊出現在市場的,哥哥問過余先生,余先生說並沒有聽見市場之內有什麼動靜,但是你卻說有聽見怪聲音,所以你們兩人之中一定有人說謊……呵呵,要懷疑,當然是懷疑你啦……畢竟余先生是成熟的大人嘛。」

雨天特有的清新味道,將市場內的腐肉味掃得一乾二淨了。

余先生一拍余小漁屁股,「你沒事捉弄錢先生做什麼?又沒事裝神弄鬼做什麼?」

「那餐車是我和小真哥童年的回憶,錢大哥用一塊髒髒的帆布蓋著,我當然要把它翻起來!」

「你對你童年的回憶是讓他風吹日曬雨淋呀!」余先生又捏住小漁屁股用力一擰。

「唉呀!之前求救訊號說錢大哥是他們的朋友,讓錢大哥生意變好了,可是事實明明就不是,所以還是得要做些事情讓錢大哥的生意恢復平常的水準嘛!」

「別人以為求救訊號和錢先生是朋友又關你屁事了!」余先生捏住小漁屁股後,轉了五圈。

「唉呀──!那個……大家都說小真哥是天才高中生偵探,所以身為小真哥的好朋友,總是要讓他有些表現的機會嘛!」

「人家天才高中生偵探哪裡需要你給表現的機會了!」

有如被宰殺的豬羊般,小漁的慘叫聲飛入天空,配著陣陣回音。

似乎是沉溺在教訓余小漁的心情下,余先生這才意識到,還是要向錢守無賠個不是才對,「很抱歉……要是有什麼損失,就由我來賠給你們吧?」

「有什麼損失?」錢守無側著頭,陷入沉思的模樣。

「又或者,你希望這小鬼受到怎樣處罰?」

錢守無閉著眼睛,額頭上都是擠壓而出的皺紋。

余先生瞧了沉思的他好一會,越瞧是越膽戰心驚,畢竟錢守無在金錢上的執著,可是遠近馳名,讓他生意下滑的代價,應該跟殺了他親人一樣吧?

「……既然是小漁幹的,那就算了吧?」

「咦?」余小漁瞪大了眼睛:「算……算了?」

「是呀,其實……怎麼說呢?知道是小漁幹的,我心裡還舒坦不少呢。要是是別人幹的話,還要去想想對方有什麼動機跟目的。」

余小漁心中本有著一股由害怕,羞愧、憤怒所纏繞而成緊繃情緒,聽見這話,他那情緒就像失了繩頭的麻繩,鬆了,散了。

「就這樣啦,我今天沒擺攤,要回家繼續睡覺了。」錢守無笑著與余先生揮手再見。

走出市場,錢守無一拍弟弟肩膀,「原來擔任解謎的角色是這樣爽呀,早知道就要你讓我多說一些。」

「要是哥哥能力夠的話,想講多少我都不在意。」

「呿,比雞排的話,我可不會輸。」

雨勢逐漸縮小,錢守無收起雨傘,和弟弟一齊搭上了機車。

余小漁瞧著錢尋真離去的背影,發現他好像高壯了不少。

雨還未停,陽光已從一塊厚厚的雲後探出了頭。
第六章.臥底!臥底!臥底!(上)


老爸暫時出院了,雖然之後還要住院進行手術,但是人在家中,心總是比較安。

最近才知道,原來在Word之中,使用取代功能(ctrl+f)時,上欄填^p下欄填「『^p^p』加上四個空白」就能直接分段加退段落空格了,真是超實用技巧,謝謝網友提供。

故事已經近尾聲,但是要追,永遠不會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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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有花紋的淡綠色窗簾是拉開著的。它像女孩的兩隻馬尾,穩穩的綁在窗戶的邊框上。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溫暖的令人回想起嬰兒床上的記憶。

辦公室內,上演著薔薇徵性社的日常。

「原本因為你的動運能力不怎樣──喔不,客觀且精準的來說應該是軟爛無比──而對你的工作能力還是有點存疑,不過現在看起來,影響似乎不大。」梅續弦坐在辦公椅上,將一旁電水壺內的熱水倒入雪白的骨瓷茶壺之中,又拿起茶壺輕輕晃了晃。。

「反正,總有辦法彌補啦。」黑色辦公桌的另一邊,坐著的錢尋真搔著大捲頭。

「在你來工作之後的這四個月,樂姍的業績成長了三倍,破案率更是高了五倍,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你遠不只是一個助手的程度而已。」將茶倒入杯中後,梅續弦將杯子遞給在一旁的女秘書。

「咦……?」聽見這讚美,錢尋真就像爬上山頭呼吸到真正乾淨的空氣般舒爽,笑著問:「這表示,我可以當上正職了嗎!」

女秘書帶著專業性質的微笑,將紅茶放在錢尋真身前。

「這倒是不行,你的年紀還是太小了。萬一客戶問我案子派給誰的時候,我該怎麼辦?看你這麼年輕他們就打退堂鼓了吧?如果你長得老成些或許可以騙騙他們說你也有二十幾歲,但是偏偏你就是臉上寫著『我是高中生』的樣子。這陣子你好像有長高,但還不夠啦。」

長相跟年紀太輔合也錯了嗎?錢尋真笑容硬生生停頓,欲哭無淚。

梅續弦站了起來。她站起來的速度不急不徐,姿勢也十分沉穩,完全輔合「優雅」一詞給人的印象。

「不過,正是因為你年紀小,所以有一個重大任務還挺適合你的。」

「因為年紀小,反而適合的任務?那是……?」

梅續弦將窗簾拉上──

「臥底。」

臥底?應該是說當商業間諜吧。錢尋真知道這是梅大姐習慣的職業用語,接著問:「當什麼的臥底?」

「你應該還記得,之前有一位假陳太太吧?」

「是的,假裝成顧客要求我們跟蹤,結果卻是跟陳先生合作,製作陷阱,要告我們侵犯隱私。」

「不錯,經過調查,我發現這假陳太太是一間徵信社的員工,所以我打算以牙還牙,要你去他們那邊應徵,進入他們公司查看看有無不法行為。一個月,調查多少算多少。」

知道任務的全貌,錢尋真彷彿突然挨了一記重拳,全身搖晃,杯中的紅茶不小心濺出了杯外:「這……這種事情不是應該要叫警察……又或者……嗯……」

說著說著,尋真也不禁語塞,畢竟他也知道,警察也要拿搜索令才能進到徵信公司之中搜索,而一般公司也不可能乖乖得給警察看自己的負面行為嘛。

「是吧。叫警察是不行的,既然對方設局要害我們,我們當然說什麼也要以牙還牙,百倍奉還才對,就算不報復,給他們倒了,也是一種為民除害呀。」

「可是如果那名假陳太太還在對方公司,我這一去身份不就曝光了嗎?」

「放心,對方已經離職了。」梅續弦的眼神之中閃過一絲少見的狠辣,「或者該說,被辭職了。也因為這樣,對方才有職缺空出呀。」

頭上的大捲毛無風抖動。從這句話之中,錢尋真聽見一些弦外之音。

梅續弦繼續說著:「當然,我必須要先停掉你的勞健保,這樣你去應徵才不會穿幫。你也放心,你損失的勞健保費和薪水在換算之後會匯款給你。是先匯款給你,你半點也不會有所損失的。」

還真沒想到,竟然要做到這種程度耶。等一下,這樣說來,我在對方公司可以領薪水,而梅大姐又會給我薪水嗎?哇塞,會不會太賺了呀?錢尋真感受到哥哥最喜歡的愉悅感。不虧是擁有相同血脈的人,瞳孔竟然也隱隱散發出金色光芒。

「不過這一次的任務,你一定要十分小心,說什麼都不能露出口風。你雖然在觀察上的能力不錯,但是要做到守口如瓶,倒沒有那樣簡單了。」

「……這還……真是一個大挑戰耶,不過我會努力的。」

「去跟樂姍和麟琳討教一下,能學多少是多少。」

在一旁沒有出聲的女祕書將錢尋真送出辦公室,出門口後,她說:「你應該知道,依照梅姐喜歡拐彎抹角的個性,這項任務不會只有這樣而已。」

「我知道……不過不清楚梅大姐要的是什麼。」

女秘書維持著笑容,但那笑容意味更加深遠了。

公司南面的一間包廂又準備替共享秘密的人開啟。想當然爾,這次共享秘密的人是錢尋真、周樂姍、林麟琳。

錢尋真將梅續弦所指派的任務說明清楚。一聽完錢尋真所說,周樂姍與林麟琳兩人都一臉懊悔,那簡直像希望去洗腦,將剛剛所聽的遺忘。

「這種這麼秘密的事情,為什麼要讓我們知道!」周樂姍像頭子上長了無數跳討般的抓垮了自己的髮型,這可半點都不Rock了。

「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們!」一項開朗樂觀的林麟琳也掩面大叫,彷彿沒搶到求救訊號演唱會門票。

「怎……怎麼了嗎?是梅大姐交代的。」錢尋真可真不覺得事情有這麼大。

「為什麼要讓你跟我們講你要去臥底的秘密?這一定是要害我們呀!」

「搞不好之後她會自己散布你去臥底的事情,然後說我們走露風聲,讓我們看死亡背影!」

看著彷彿被惡靈附身,不斷掙扎咆嘯的兩位前輩,錢尋真好奇起梅大姐究竟平常是怎麼樣整員工的,「難道,就不可能是單純的要妳們教我一些經驗嗎?而且種點是……梅大姐也沒要我把這件事情當秘密保守呀……」

聽見尋真所說,周樂姍和林麟琳兩人笑容尷尬,互看一眼。周樂姍說:「說的也是……我們好像太緊張了。」

林麟琳說:「說要向我們討教,不過我們也沒有啥好教你的,就當作是在開會,討論一下怎麼作戰吧。」

三人討論過後的結論是「禍從口出,謹言慎行」,錢尋真一旦過去當了臥底,最好是少和高層接觸,避免被看出手腳來。這對尋真來說這很簡單,他本就不是十分聒噪,喜歡和高層攀關係的人。只是要用這種姿態去調查對方有沒有犯法行為,卻是困難重重了。

「……其實這種事情……一定程度上還挺刺激的呢。有高級調查員的感覺,沒想到你比我早一步去當臥底了。」話說完,林麟琳的眼角默默的流出了淚水。

「咦?」

「雖然只是暫時性的,但是想到你這小天使要跟我們分離,就覺得好難過!要不是你,我現在搞不好不能繼續在公司Rock了!」周樂姍的眉角微微下垂。

「反正只有一個月,就當作放寒假就好了,妳們也不用這麼在意啦。」

周樂姍冷不防的給了錢尋真一個大大的擁抱,林麟琳也緊緊的抱住他。尋真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一個熱水袋,在這逐漸轉涼的天氣之中,大家都想要抱。被人這麼抱住,自己是不會有什麼被侵犯的感受,但還是很不好意思,往包廂的透明玻璃外看出去,所幸沒有人在瞧。

「咦?」

包廂的位置,也是可以瞧見苗夢瑤的坐位的。

為什麼她的位置會沒有半點私人物品呢?

她什麼時候離職了?

◎ ◎ ◎

「喔?你就是那一個傳聞中的天才高中生偵探呀?」

「不、不敢當。」

「感覺上挺厲害的嘛,怎麼,不打算讀書,要出來工作啦?」

「是的,畢竟家境清寒,還是得要跟現實低頭。」

「哈哈哈!放心!賈大哥的幫……公司裡頭,大家都是跟現實低頭的人,不會有人看不起你的。我現在公司已經不徵人了,不過要跟我公司要案子當外包還是可以的。今天你就倒個茶水、掃掃地意思意思一下吧。喏,去拿條抹布,把桌上的菸蒂清理一下。」賈老闆伸出難以衡量戒圍的肥胖手指,從口袋中掏出菸盒,又從中拿出一根。

「是!謝謝賈老闆!」錢尋真當然是不抽菸的,但第一天合作,總不能直拂老闆的意思,便將菸收下。

這名賈老闆將他肥胖的有如煙燻豬腿般的小腿從桌上放下,又將尋真的面試資料啪的一聲,丟在桌上。

尋真前來臥底的徵信社,叫做「炸妻」徵信社,充分的顯示出老闆以為幽默的命名和品味。此間徵信社也是以外遇調查為主要工作,只是反其道而行,以男性為主要客戶。

剛走出會議事,錢尋真便轉搖搖晃晃的靠在牆邊,「天啊,這賈老闆的大腦是以尼古丁運作的嗎?有必要吸成這樣?」

那兩坪大小的會議室除了煙霧瀰漫之外,連牆上也泛著黃漬,更別說桌上都是點點的菸蒂了。要是打電話去請清潔公司,清潔公司恐怕會給他錢,要他自己清掃吧。

「只要看一個人出辦公室會不會暈,就知道是不是菜鳥了。」一名年約二十歲,剃著平頭又染著金髮,脖子下方顯現出刺青,活脫脫像是小混混的男人像染著金髮的貓頭鷹般咯咯笑著。

「學長好。」

「還學長哩,哪來的乖乖牌?」

「啊?」錢尋真看這人不像乖乖牌的樣子,將老闆給的菸拿到這人面前:「學長要嗎?」

「我也不抽。自己學著抽吧,多抽幾根才能早點融入這裡嘛!」

錢尋真倒是有點意外。這種調子的人不抽菸,就像牛糞旁沒有蒼蠅一樣是不協調的事。

「老闆還在等我整理會議室呢。」

「喔?你快去吧。我叫狄司癸,大家都叫我小鬼,我可以讓你叫我鬼哥。流離台在那個方向。」

隨著狄司癸指的方向而去,錢尋真到了茶水間,從黑灰色的抹布堆中挑了條比較乾淨的,走回會議室。他聽從賈老闆的意思,從積滿灰塵的書櫃角落開始擦起。

「那錢什麼……算了,就叫你錢仔好了。錢仔,你真是天才高中生偵探,要來賺錢的對吧?」

賈老闆的語調四平八穩,錢尋真無法判斷他問這話的意圖:「我不知道我能否算是天才偵探,畢竟我世面見識的還不夠廣。我的同……學倒是都稱讚我的推理能力不錯就是了。」差點把「同事」說出來,好險成功煞車。

「同學說你推理能力不錯?哈哈哈!同學說的?……哈哈哈哈!」用著令人無法清楚究竟是「啼叫」或是「發嚎」的聲音笑了好一陣子後,賈老闆說:「好!既然你的推理能力不錯,那麼就替我查個清楚,查看看我幫……公司之內有沒有臥底吧。」

錢尋真彷彿觸了電,跳了起來。

「怎麼?反應這麼誇張?工作太難?」

「沒有……我只是沒有想到,公司之內會有臥底這種事情。」

「果然沒有見過世面,公司之內有著其他公司臥底的事情,就跟路上的狗一樣多呀。這也難免,畢竟現在公司都喜歡用有幾年資歷的人,要躲這種雙面間諜,難上加難呀。」

難怪,梅大姐會認為這種間諜工作適合我,原來就是因為我年紀小,看來沒有工作經驗呀。錢尋真說:「那麼……為什麼賈老闆會認為公司裡面有臥底呢?」

「因為我之前被政府勞動部捉到我違反勞動法令非法加班,所以說一定有臥底的嘛!」

……這不就只是單純員工不開心,向政府檢舉你而已嗎?跟有沒有臥底有啥關聯呀?就算有臥底好了,那臥底不會檢舉之後立刻離職嗎?又或者根本就是離職員工的報仇?錢尋真因為手邊的灰塵很多,掩住口鼻,「那麼老闆認為誰比較有可能是臥底呢?」

「我這間公司現在加上你只有五名外包,你是不會自己去查嗎?還天才高中生偵探哩!」

「是……好的,我這就去查。」

……大概五分鐘前,你好像說過不會有人看不起我的嗎?真的是陰晴不定的怪老闆。不過以此調查公司內部有沒有非法行為倒是很不錯的理由啦。

錢尋真首先先到位置上放置物品……那是一個在角落的小板凳,然後開始觀察其他同事。

但一整天下來,錢尋真都沒有見著其他三名員工,只有那名「鬼哥」在這間充滿煙味的二十坪大公司之中閒晃呀晃的,連電話響了也不接的。

而最令錢尋真感到困窘的是──

「嘿,Money弟,下班啦,去你家混混怎樣?」

「啥……?」

「你姓錢,錢就是Money,叫你Money弟有問題嗎?」

「不,我的問題在於,為什麼會想要去我家?」

「怎麼?難道你金屋藏嬌,害怕我去你家?」

「可是……我是跟家人住的耶。」

「喔?跟家人住?那更好呀,人多熱鬧嘛!」

「這……不太方便吧!」

「那裡不方便?打通電話問問呀。」

這種莫名其妙而來的軟性壓迫,讓錢尋真感到一陣不尋常。

難道……其實這鬼哥也收到老闆的命令,要調查自己是不是臥底?嗯……反正,哥哥應該會拒絕,我就打通電話吧。錢尋真拿起了智慧型手機,撥通給哥哥。

「喂?诶!」

剛打通,狄司癸便將手機一把搶了過去,「喂?錢哥哥呀,我是你們家尋真的學長呦,今天想要去你們家串個門子,不知道方不方便哩?」

拒絕吧,哥哥!錢尋真祈禱著。

「方便呀?謝謝呀!」

為什麼別人的血脈都會心意相通,我老哥跟我卻半點都沒有呢?錢尋真覺得脖子失去功能,扶著要掉下的額頭。

「那就走吧!」狄司癸笑著將手機還給尋真。

錢尋真想了一個技倆,是假裝成路癡,故意裝迷路,等到狄司癸放棄再回家。可是狄司癸不知道什麼時候,拿到了錢尋真的履歷,由上頭得知尋真住址,直往錢尋真家去了。

這路上,是狄司癸騎著機車,一腳頂著錢尋真的折疊式腳踏車後座回去的。錢尋真還真有跳下腳踏車逃跑的衝動。

到了家門口,錢尋真心想,得設法支開這狄司癸,簡單扼要的跟老哥串通,要老哥千萬別露出自己是在薔薇徵信社工作的口風。

「唉呀,尋真的同事嗎?」錢守無開門之後,立刻打招呼。

「Money哥哥你好呀!」狄司癸很有活力的樣子。

「嗨!你好呀,來一起吃頓晚餐吧。」

嗚……要是哥給他杯紅茶,請他離開就好了!錢尋真很想哭。

錢守無在料理晚餐時,錢尋真幾度想要藉著幫忙的名義跟哥哥暗示,但是錢守無卻一直要他回到位置陪客人聊天,好客的讓他都感到意外了。

狄司癸瞧著錢尋真這種家徒四壁的模樣,倒也不知道要聊什麼,就算白目,也不能直說主人家窮吧?硬是聊著那看來彷彿民初時代的木桌是從哪得來的,有什麼歷史。

就在兩人聊到沒話聊時,錢守無終於上菜了,替兩人的詞窮填補了些東西。

「哇塞!是雞排耶,超棒的!」狄司癸好像很多天沒吃飯了一樣,手舞足蹈。

「來……趁熱吃呀。」錢守無將其它小菜和飯整理到桌上。

開動後,狄司癸忽然冷冰冰的插了一句,「對了,Money哥哥知道我們公司的性質嗎?」

「嗯?不就是徵信社嗎?」

……這傢伙……果然是在試探我吧?慘了……。尋真筷子中的雞排掉了,手心出汗。

「那麼……,錢大哥知道我們公司的名字嗎?」狄司癸笑瞇瞇的眼神之中,散發著一股帶著些許敵意的光芒。

「喔,不是那個薔……」

「薔什麼?」

「好像是什麼強強滾?反正就是一個怪名字嘛。」

「也差太多!我們公司叫『炸妻』啦!」

「……反正都是怪名字嘛,而且──我們今天尋真第一天上班,我哪會記得你們公司名字?我又怎麼會知道他上哪間?搞不好這小子兩天就被辭掉,我幹嘛要記?」

「啊……也是啦,真歹勢啊。」狄司癸扒著飯。如果鼻子上的灰可以下飯,他可以吃很飽了。本想解釋公司是外包制的,想想也懶得講了。

「對了,這頓飯要收你五百呦。」

「啊?」像被棒槌打中頭,狄司癸晃了腦袋一下。

「怎麼了嗎?吃飯付錢,不是很正常的事?我是開店的耶。」

「不……不是請的嗎?」

「我只說過要一起吃飯,又沒說要請……怎麼了?」

「就這幾樣寒酸的菜……」狄司癸抬頭瞧著錢守無那散發著金色光芒的眼睛,只覺得靈魂被吸入了似的,一陣頭昏目眩。

是的,在錢守無的那深邃的金色眼睛盡頭,有著一股黑暗,裡頭藏著貪婪、苛刻、不擇手段,令人髮指的醜陋人性。

這種遠勝於老闆的壓迫力是怎麼回事?狄司癸乖乖拿出錢包,從中掏出五百塊錢給了錢守無。

錢守無拿著五百塊錢,深深一吸,露出愉悅的表情,「這就像是財神爺做的海帶,芬香四溢,一入口還柔滑細緻呢!」

這……太可怕了,他是屬於拿人錢不手軟的呀……可是,我怎麼可以這麼簡單的任人宰割呢?哼!在這之後,狄司癸像是參加了大胃王比賽,瘋狂扒了三碗飯,四塊大雞排。

「要不要在我們家住一晚?」錢守無的瞳孔散發出令人膽寒的金芒。

「多謝款待,不用了!」狄司癸趕緊整理,就像是逃出蟾蜍嘴中的蒼蠅,趕緊逃離這家黑店。

錢尋真呵呵一笑,「原來哥哥早就知道了。」

「梅姐通知得巧呀,剛好在你們要進來的前十分鐘傳簡訊跟我講。是說,要你進行這種任務,根本就是越級打怪嘛,你怎麼會接下的?」

「梅大姐給我什麼任務,我都會接下的。」

「尋真啊,你有想過嗎?你當臥底的事情如果被發現了,那麼在徵信業界就沒有人敢用你囉?你確定能在薔薇徵信社待一輩子嗎?」

「咦?對耶!」

怎麼還是這麼天然呆!難道尋真的推理能力是用人生智慧換來的嗎?錢守無用筷子比著尋真,不住一手插腰,「梅姐想事情當然不會處處為你著想,所以你要替自己著想!這段話記下來,對你以後也會很有幫助:不是老闆指派你幹就要幹,要讓老闆知道你適不適合幹!」

「可是……可是梅大姐說要私下給我薪水,然後在炸妻那邊我還能拿錢耶!」

以京劇演員看見也會自嘆不如的速度變臉,錢守無用力拍著錢尋真的肩膀,「做人就是要挑戰困難,好好幹呀。讓老闆見識見識你的能耐吧。」說完,比出大拇指。

錢尋真覺得肩膀要裂了,腦袋也是。

◎ ◎ ◎

隔日早上,錢尋真來到炸妻徵信社,準備任務。

其實這間徵信社並不太像一般公司,反而像是廢棄的舊工廠。在一塊還能找到些鐵屑的水泥地上用木板隔間隔出兩間房,較小那間就是會議室,較大一間就擺了五張桌子和二手桌電腦當作是老闆和員工的辦公室。認真瞧,地上還有橘色的界道線,給人滿滿的山寨感受。

錢尋真來到角落的小板凳坐下,將包包放在上頭有著注音符號的小折桌上,等待著今天的工作。

上班時間過了十分鐘,狄司癸就像逛大街一樣,邊吃口香糖邊哼著歌,慢慢走進辦公室。

「……這間公司該不會只有我和龜哥吧?」

「是鬼哥。當然不是呀,這裡還有歐佬先生、林曉啼還有一位喵大。」

「大家都習慣性遲到嗎?」

「嗯?公司之內並不存在著『遲到』的這個詞喲,難道老闆沒跟你說,現在公司是外包制度嗎?完成案子之後,每項案子都要寫報告書,到了客戶簽結之後才會給錢。啊,如果只是老闆指派的,那麼老闆覺得結束了就可以拿錢。當然要來這裡工作也行啦,但是這裡的工具太破爛,有時候老闆明明知道大家是看案子領薪水的,還會給人莫名的工作,所以大家幾乎都在自己家裡工作啦。」

原來是這種模式。錢尋真心想:這樣一來,如果想要在這裡領錢,還是得要捉出誰是臥底嗎?可是除了自己是真的臥底之外,難道還有臥底存在?

錢尋真冷不防一問:「昨天龜哥那麼堅持要來我家……是因為想要調查我的背景嗎?」

「啊啊啊啊!」這串亂叫,是因為狄司癸爵口香糖時不小心咬到嘴內的肉了,「哪、哪有,就是交誼一下吃個飯呀,你沒看我在這裡都沒朋友?」

「所以龜哥是邊緣人喔?」

「什麼邊緣人……我……唉……好吧,我就是社會邊緣人啦!」

「其實昨天我接到老闆一個命令,說我們之中有人是別間公司的臥底,不知道龜哥有沒有什麼想法?」

這哪招啊!狄司癸真嚇了一跳,「哇靠!你連這都說出來?」

「沒辦法,因為除了龜哥之外,我誰都不認識,只能依賴你了。能分析一下誰是臥底的機會最大嗎?」

狄司癸緊閉著眼睛,汗水淋漓,看起來很細心的思考了一陣子。

「我想不出來。而且搞不好根本就沒有,要是猜錯了,那可是冤枉人了。」

「嗯……我們能不能設下陷阱,釣看看什麼事情是只有臥底知道的。」

「唉呦,不虧是天才高中生偵探,腦子很好嘛。這陷阱要長怎樣?」

「首先……我們必須要知道,臥底想要的是什麼東西,目的是怎樣。」

「臥底不就是想要先一步知道商業情報嗎?例如什麼新的技術,又或者什麼新的潮流或方向……不過我們這邊這麼落後,真的有臥底嗎?」

有點心虛似的,錢尋真咳了兩聲:「那麼,想必就是想要知道有什麼負面情報,或者是非法行為啦,想要爆料出來,然後搞垮公司嘛。」

「……所以之前跟勞動部爆料公司非法加班的歐佬先生是臥底嗎?」

喔喔,原來是歐佬先生爆料的,Good Job,龜哥。錢尋真又說:「這太小兒科了,有沒有誰掌握了什麼更大的負面情報,或者是非法行為的?」

「嗯……林曉笛好像知道老闆以前搞外遇被抓猴,所以林曉笛是臥底嗎?」

「噗,原來老闆是因為被抓猴過,心有不甘才創立這公司呀。那麼,那位喵大呢?他有沒有知道老闆什麼負面新聞?」

「嗯……或許……她是知道最多的也說不定,雖然她才來一陣子,但是她能力的確強,之前還發現江前輩盜用公款,以一種揪出犯人的氣勢指證她,讓她離職了呢。」

江前輩?看來那江前輩就是假陳太太了。錢尋真問:「那麼……那名喵大知道什麼負面新聞或是公司的非法行為嗎?」

「那我就不知道了……因為喵大給人的感覺很難接近,我跟她不熟,不太會跟她交流。」

「喵大聽起來就很溫馴,很像貓咪呀?」

「●●動物園裡的一隻咬死客人的獅子也叫小喵呀。」

「說的也是啦。」

她一來,假陳太太就離開了……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那就表示這人是薔薇的人……

錢尋真盤思同時,一陣橡膠皮與水泥弟摩擦的腳步聲傳來。

不知道是否因為公司裡頭太過空曠,自動成了擴音器的緣故,腳步聲竟然有陣陣回響,聲音似遠似近,令人捉摸不定,但是那節奏卻與聲調完全相反,彷彿機械般固定。

兩人轉過頭去,狄司癸伸出手來敬禮。

這喵大理都沒理狄司癸,見著錢尋真之時,淡淡問了一句:「新人?」

廠內有些昏暗,錢尋真愣了片刻才瞧清那喵大的模樣。

「是……我是新人。喵大妳好。」

喵大身穿一件帶著犀利感的紅色牛皮風衣,下半身穿著讓她長腿更顯修長的黑色牛仔褲,綁著露出纖細後頸的高馬尾。皮膚十分白皙,如果笑一笑,或許會令人覺得可愛,但此時一臉肅穆,配上那白皙,只令人聯想到遠山上的雪原。

「看什麼?沒看過美女嗎?」喵大皺著眉頭,「好像」對新人熱絡的招呼很感冒。

看見她這態度時,錢尋真已經知道對方意圖,淡淡的微笑。

他從梅續弦說假陳太太是被辭職的時候開始,就知道這間公司一定至少有個薔薇徵信社的「線民」,但還真沒想到,竟然是──

苗夢瑤。

原來苗夢瑤上班都在看那些電影,甚至練習台詞,就是在練習怎樣演戲的啊。

「喵大大駕光臨,小弟有失遠迎。不知道今天大駕怎麼會來到公司呢?」狄司癸不由自主的搓著手,活活像古代皇后旁的小太監。

「E-mail。」回應減短的彷彿連多說一個字都覺得浪費,苗夢瑤走到自己的坐位。

狄司癸這才點開手機上的信件。原來老闆打算歡迎新人,將大家都叫來了。

「為什麼她對龜哥是這種態度?」

「她對我一向都是這種態度。」

「那為什麼龜哥對她是這種態度?」

「這人兩個月的業績比我一年還強,在公司裡,地位當然比我高呀。而且……說不上為什麼,這人身上有著一股好強大的正氣,和她目光對上,我就覺得像被陽光照到一般,快消失了。」

這是什麼譬喻啊?錢尋真啼笑皆非。

話說完沒多久,兩名員工也來到了。其中一名剃著彷彿日據時代才有的平頭,臉上爬滿皺紋,直看橫看都覺得已經超過一般退休年齡的六十五歲,卻健步如飛。另一名還比錢尋真還要矮半個頭,好像在國中便停止發育,要不是容貌老成,光看背影,搞不好還會讓人以為是哪來的小弟弟。

「想必這兩位就是歐佬先生和林先生了吧?」說到歐佬先生時,錢尋真理所當然的瞧著老先生,說到林先生時,他則是瞧著那名矮個子先生。

「不……我是林先生,那位才是歐佬。」老先生說,比著矮個子。

「請你加上先生……嗯,算了,畢竟林先生也算是長輩,加不加上先生無所謂的。倒是你們三個還是得要乖乖的加我先生才行。我姓歐名佬,請不要因此誤以為我是老先生。」

輕輕笑了一聲,錢尋真覺得很有意思。來到這間徵信社之後,很多事情還真不是正常邏輯可以預料。

林先生與歐佬先生雖然脾氣有點古怪,但還算有正常的社交禮儀,與尋真寒暄了片刻,相互自我介紹。大抵上,歐佬不喜歡別人低頭看他的眼神,所以選擇比較常單獨作業的工作。林先生則是因為不喜歡被家人當老人看,所以獨自出來工作。

狄司癸對尋真比較熟悉了,話到沒那樣多。苗夢瑤維持一貫冷淡的態度,戴上耳機用公司的電腦聽音樂。

又過了陣子,狄司癸覺得太無聊,把牌拿出來,將尋真那有著注音符號的小折桌放在正中央。錢尋真不敢在上班時間做這種事情,只去一旁掃地,想著接下來要怎樣與苗夢瑤取得聯繫。牌打過三輪,那令人難忘的肥胖身影隨著濃厚的煙味出現了。

「……●你的,在公司給我打牌呀?」

歐佬眼神發出一道銳利精光:「我們現在早就是外包的了,在公司打牌會給老闆什麼損失嗎?」

林先生則連看都沒看老闆一眼,淡淡說著:「打牌可以促進腦筋思考,或許在徵信工作上的瓶頸會誤打誤撞打通,說打牌算是工作的一部分也不為過,我們沒給老闆收錢應該算是不錯了。」

賈老闆被兩個員工頂撞的一時語塞,「在新人面前,給我一點面子好不好?」

歐佬正經八百說:「面子每個人天生都有,如果沒有面子,那是自己丟的。」

哇!這些同事真是夠嗆的,真不知道這老闆平常待人處事是怎樣的,連同事都這樣大辣辣的嗆他?錢尋真不禁主動緩頰:「聽說公司改成外包制了,那麼大家應該很少齊聚一堂吧?今天老闆將大家集合,想必應該也有些要緊事吧?」

賈老闆趕緊攀上錢尋真的話,「今天叫大家來,是要大家一齊吃飯的。」

狄司癸迅雷不及掩耳的舉手,「吃飯……是老闆請,還是我們自己出錢?」

「當然是我請呀,你有遇上那種會邀你吃飯,結果收你錢的嗎?」

錢尋真說:「所以大家都要出去吃飯囉?」

賈老闆說:「我也還沒有決定要去哪邊吃,有什麼好地點嗎?六個人,我車載得下的。」

知道老闆是要請吃飯,歐佬和林曉笛繃緊的臉也不禁鬆了。不過看見他那台載得下六個人的車時,大家白眼又差點翻到頭皮上。

那是一台俗稱小發財的藍色貨車。

「來,誰要坐老闆的貴賓席呀?」貴賓席指得當然是副駕駛座。

歐佬和林曉笛搬著矮凳,狄司癸拿著小折桌,苗夢瑤則是繼續聽著耳機中的音樂,一齊上了貨車後斗。典型的用行動代替言語。

錢尋真開始同情起老闆了,他舉起手,「我……我有這份榮幸嗎?」

賈老闆不虧是賈老闆,此時依然能擺老闆架勢,「當然呀,我這人很平等,想坐就來,不會管你是不是菜鳥的。」

便是如此,錢尋真坐上副駕駛座了。一行人浩浩蕩蕩……不,只是平淡無奇的出發。

這間公司的左右鄰居,正是其他製造工廠,公司對面卻是一座座用白色塑膠布搭成的溫室,這幾棟工廠看起來都很像是違法建築,尋真心想得找時間拍張照片給薔薇徵信社才行。

小發財貨車像是處著拐杖的老人,有點顛頗的駛出滿是碎石的小路,來到主要幹道。賈老闆說:「錢仔,你知道為什麼我今天要把大家叫出來嗎?」

「……難道,是製造我與他們接觸的機會,要我調查他們之中誰是臥底?」

「漂亮喔,答對了,趁現在好好想想要怎樣套他們話。其實我也是為了說這段話,所以才故意開這台小發財的。我知道除了你之外,他們一定沒有人願意和我坐的。」

「喔?」錢尋真覺得自己誤判老闆的智謀程度了。如果這是真的,那這老闆也未免太笨了,這不是打通電話或傳簡訊就好了的嗎?何必費這心力?

他看向左邊的老闆,發現他熱淚滿盈。

嗯,這應該表示,老闆只是因為怕丟面子而故作高深。

「老闆真覺得,檢舉你的人就是臥底?……我覺得……或許只是看你不順眼而已,跟臥底沒有關係。」

臥底是誰,錢尋真當然已經知道,但這老闆的負面新聞,錢尋真挖得可還不夠呢。

「怎麼可能,如果沒有臥底的話,我……我的秘密怎麼可能弄到別間公司都知道?」

「或許其他公司的員工默默接近我們,跟他們套話?」

「就算是被套話,被套話的人也該把自己被套話的事情講出來,怎麼可以隱瞞?」

「冒昧請問一下,老闆的秘密,究竟是什麼?究竟是被哪間公司知道?要是不知道這點,我很難去判斷誰是臥底。」

「我的秘密就是──」

錢尋真專心聽著。

像是考慮了些東西頓了一會,賈老闆說:「──就是會派員工私下去其他公司臥底呀。不過那也是之前的事情了。」

你們這些人是有完沒完呀!錢尋真問:「那麼,那名臥底,會不會是雙面間諜?其實那人也就是臥底?」

「不會的,因為那臥底是去甲公司臥底,但是卻是乙公司知道這件事情。」

這也不能判斷那名臥底就不是雙面間諜,搞不好還是三面間諜呢。因為這老闆的邏輯實在很混亂,錢尋真也懶得跟他解釋,「好的,我會努力找出這名臥底的。」

「……錢仔,我是信任你才說這麼多的,再給你五天,如果你找不出誰是臥底,別說沒有破案獎金,我會讓你下場比被離職還慘呦。」賈老闆露出裂嘴的笑容,配上他那臃腫的身軀,很像是恐怖的殺人小丑。

錢尋真吞了吞口水。雖然因為這老闆被員工吐槽而對他有點同情,但沒有想到被威脅的時候,是這麼有壓迫感。

明明在路面平穩的大馬路上,小發財車依舊拐了一下。

◎ ◎ ◎

終於來到預定的台菜飯館了。這間飯館雖然算不上高級,但至少菜色不錯,也很衛生。眾人就位之後,不客氣的點了平常五倍的菜量,好像都是餓死鬼投胎。

吃飯時,一夥人都聊著與菜色相關的話題,錢尋真或多或少也說個兩句。沒話時,他便偷偷瞧著苗夢瑤。苗夢瑤吃的緩慢,不失大家閨秀的氣質,但不知道什麼時候,苗夢瑤桌旁的盤子和殘羹已經堆到比她還高了。當然,她依舊不失大家閨秀氣質的從容用著餐。

歐佬與林先生兩人吃的沒有苗夢瑤多,但那份量至少也能餵飽六、七個一般人了。狄司癸大概因為昨晚吃太飽,今日的戰力倒很一般。

吃到一半,林先生呼了一口氣,「去廁所一下。」

歐佬說:「該不會是想去催吐吧?」

「又不是在拼酒,催什麼吐?想要吃多一點,當然要把舊的存貨清出。」往廁所去了。

賈老闆見狀,一瞄錢尋真,眼球又往廁所方向飄動。錢尋真知道,這是要他去調查,也往廁所方向去了。

進到男廁,錢尋真發現這些廁所之中只有一間正在使用中,進入隔壁間。

「林先生,你在嗎?」

「尋真?你也來呀?」

「是呀,人有三急,這急最忍不得。」錢尋真當然並沒有在蹲坑,只是站在裡頭。由於之前在公司內部被煙味薰得受不了,他將茶包釘在拋棄式口罩上,自製了一個「茶包口罩」,現在倒可以拿出來「抵抗」。

戴上口罩之後,尋真眼珠子轉了幾轉,「沒想到我們老闆這麼好,有新人來就會請吃飯呀?」

「好個屁呀,這老闆之前薪水都給的遠低於標準薪資的,連加班也沒再給錢,吐這樣一點出來是算什麼?要是有其他公司挖角我,我一定過去。」

「但是現在,老闆不是已經改成外包制了嗎?看來得要感謝向勞動部告發的同事呀。」

「嗯……這倒不知道是誰這麼好心的。」

林老先生不知道是誰告發的?錢尋真又試探著問:「那看來,我們老闆私德並不太好囉?」

「廢話,私德好的人會外遇嗎?我知道你剛出社會,對老闆都有一種盲目的崇拜感,但這並不需要,他們充其量不過就是仲介,接案子,再派案子,然後從中抽取利潤罷了。一定程度上,根本就是詐欺呀。」

「難怪我們公司會取這名字。」

「好了,別說話了,跟人講話時我解不出來。」

有些無奈,但錢尋真還是在裡頭假裝有大解一樣,計算一下時間,沖了馬桶,先一步回到餐桌。

尋真現在肚子也飽的像塞進了一隻雞,只喝著烏龍茶,等大家吃完這餐。完飯後,老闆眼角銜著淚水的附了款,又載大家回公司。

「既然大家難得來公司……那麼就大掃除一下吧?」回到公司,老闆立即發佈任務。

「現在我們又不會來公司,憑什麼要我們大掃除?」歐佬說。

「是呀,我就知道剛剛請飯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呀!」林先生說。

「我附錢可以嗎?」老闆說。

「好吧,看在主顧一場,就免為其難的幫你吧。」不知道是誰起頭答應的,經過休息之後,下午時間,大夥兒開始大掃除。

苗夢瑤跑去買了雨衣、雨鞋和口罩。回到公司之後,他對著水泥牆角落用雞毛毯子不斷輕輕刷著。

林先生則是拿著掃把,在公司內來回清掃。

「歐佬先生,你跟尋真一起把這破爛的舊沙發搬去丟掉好嗎?」賈老闆說。

「……為什麼是我?」

「總不好叫林先生和喵大吧?」

「那麼小鬼呢?」

「狄司癸要負責掃廁所呀,看一看,除了歐佬先生之外,還真沒人可以幫忙了。」

「那你自己呢?」

「我……我要負責處理大家沒有清掃到的部分呀。」

錢尋真跟這老闆當然並沒有什麼默契,不過觀察力敏銳的他,很快就發現老闆意圖,「歐佬先生,我一個人實在很不好搬,可以請你幫我嗎?」

「……這是看在尋真小弟的份上我才幫忙,可不是老闆說要幫我就幫的呀。」

錢尋真與歐佬一左一右,目的是要將舊沙發搬到一百公尺外的一個大垃圾桶。搬出大概十公尺,歐佬忍不住抱怨:「這老闆是不會先把這大型垃圾丟到小發財上面是不是?」

「大概是很愛惜小發財吧?」

「嘖,那他自己還上車?」

「啊?──哈哈!這老闆好像很讓人討厭哄?」

「當然,這老闆以前加班可沒再給錢的。」

「聽說他以前還搞過外遇?真的嗎?」

「大家都這麼說,但是究竟消息是從哪來的,我也不清楚。」



……!歐佬不知道消息是從哪來的?錢尋真試探著問:「看來我們這老闆還挺糟糕的。」

「糟歸糟,有時候人就是要為五斗米折腰呀。你剛出社會,對老闆會有某種的厭惡,但是並不需要,他們充其量不過就是仲介,有機會跳走就心平氣和的走吧。遇上這種老闆,就當作遇上詐欺吧。」

「難怪我們公司會取這名字。」

兩人數著一二三,合力將舊沙發丟入大型垃圾桶,走回公司。

太陽從上方緩緩西移,已經是黃昏時候。

「整理得差不多了,大家要該散了吧?」林老先生說。其實他也不過就是將公司內的地面都掃過一遍。

苗夢瑤從頭到尾都站在牆角,輕輕用雞毛毯子不斷刷著。牆如果說話,大概會問是不是要把它搬回家,不然幹嘛刷得那麼乾淨?尋真倒是認真的清掃和搬著大型垃圾,與他配合的歐佬也心不甘情不願的做了不少工作。

「哈哈,辛苦了大家!」賈老闆眉開眼笑的鼓掌。

歐佬將右手食、姆指相互搓著,做了一個數錢的手勢,「以為說一句『辛苦了』就沒事了嗎?老闆,做人要務實呀。」

賈老闆嘆了口氣,每人發了一千五百塊錢。四個人拿到錢,都心滿意足得離開了。

「花了這麼多錢,就是為了幫你調查誰是臥底,錢仔現在發現了嗎?」

「有點眉目,不過還不是太確定。」

因為今天荷包失血導致心情不佳的緣故,賈老闆對尋真語氣不大好:「不要以為我說五天內要破案就可以拖延!從明天開始算,慢一天破案,我就少給一成的破案獎金!」

還有這樣加碼的呀?對歐佬和林伯伯那樣種比較強勢的就從了,對我到是這麼兇,這老闆當真是欺軟怕硬耶。算了,先不管這老闆。錢尋真說:「啊……那個,今天雖然有跟林先生和歐先生講到話,但是套得還不夠多,跟那個姐姐更是根本就沒有說到話。」

「對哄,你今天倒是都沒機會跟苗夢瑤接觸。不過苗夢瑤是最不可能當臥底的,她倒不用調查。」

錢尋真差點笑了出來,他忍住笑意:「就算她不是臥底,或許從她哪邊也會找出線索。」

「嗯……給你她的電話,要怎樣調查就隨便你吧。」

用顫抖的手指將苗夢瑤的電話鍵入手機之中,尋真吞了吞口水。急急忙忙跟老闆道別,走出十幾步,將電話打給苗夢瑤。

「……我們約在公司巷口那間的便利商店。」

什麼都還沒講,苗夢瑤便毫無預兆的說了這句。

「好。」我打給她,她就知道我是誰,這表示她之前已經知道我的電話了?錢尋真騎著腳踏車到了便利商店,很意外苗夢瑤已經在店中了。

「以後要見面,盡量用電話約出來講話。」

「咦?有必要嗎?」

「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錄音來出賣我呢?」

「啊……?」錢尋真感到一種心臟被綁住的難受,為什麼自己會不被信賴呢?

看著錢尋真懵懂的表情,苗夢瑤頗有緩頰意味的說:「就算你不打算出賣我,至少也要考慮,我會不會出賣你呀。」

「苗姐怎麼可能會出賣我呢?」

「……這可說不定。如果要斷尾求生的時候,我還是會犧牲你的。」

這話語就像是精密機械所說出來的,毫無任何感情。

面見過幾次,話卻沒說過多少,錢尋真對苗夢瑤的個性並不太清楚,今天還算是第一次正式交流,聽見她如此苛刻的言談,錢尋真覺得臉頰彷彿貼上一塊冰冷的鐵片。想要躲開那種感覺,卻沒有辦法做到,好像身體的一舉一動,都被這毫無感情的話語禁固,如果想要免強脫出,只會遍體麟傷。

「我很好奇為什麼就這樣的小公司,還需要派兩個人來臥底,是不相信我,還是希望你取代我這項工作?」苗夢瑤看尋真沒回應,又說:「以後少點接觸,以免被起疑。我會要求梅大姐早點將你調回去的。如果沒有什麼要緊事,就先這樣吧。」

苗夢瑤連位子都沒坐下,準備離開了。

「……苗姐,如果要我出賣妳的話,那現在錄音不也一樣嗎?」

「嗯,你說的沒錯,但現在看你想法這麼天真單純,倒覺得你不會做這種事了。再見。」苗夢瑤走出便利商店,沒有半點多餘動作。

切斷什麼東西似的,自動門關上了。

或許是對方的態度冷冽的太過強烈,錢尋真的腦袋與身體沒有可以應對的機制,只是默默呆站在便利商店落地窗旁的餐桌。

「人生就是這樣,失敗幾次就會成功了。」在附近拖地的便利商店以一種人生前輩的姿態插嘴。也可能是因為錢尋真妨礙到他拖地了。

「……很抱歉。」錢尋真拿出手機,伸出食指在上頭滑了滑,「老闆……我發現臥底是誰了,可以在明天的時候,幫我叫大家來嗎?」

◎ ◎ ◎

「是怎麼一回事?還真難得呀,竟然連續兩天都大團圓的。」歐佬說話總是帶著些刺。

公司內的電燈亮得令人想到舊時代牢房中才有的燈光拷問,老舊鐵的捲門也不客氣的緩緩將這群人與外圍的自由隔開。

在沉重的隆隆聲之下,賈老闆沉著臉,刻意放緩說話速度,一字一字說:「這當然是因為有大事件要公布了──大家知道公司裡頭有臥底嗎?」

歐佬一聲冷笑:「臥底?誰呀?」

林曉笛則是臭著臉:「什麼臥底,別鬧了,無間道嗎?」

「有的,經過了這兩天的調查,很快的,我發現我們公司的確有臥底。」

此時鐵門完全闔上,發出一聲「喀」,照在錢尋真臉上的光芒也隨之暗了。

難不成……因為昨天的話語,尋真打算先下手為強?苗夢瑤額邊流下一滴冷汗:「臥底,應該是指其他公司的間諜吧?」

「是的。在揭露誰是臥底之前,我想要問問看,如果你們是臥底,你們會怎樣隱瞞自己的身份?」

「靠……這是在測試誰會心虛嗎?沒關係,我先來!」狄司癸閉上眼睛,「我的話,應該就是安安份份的工作,然後盡量在日常之中挖公司的內幕回報吧,細水長流嘛。」

歐佬皺眉說:「嗯,我的話,應該會展現高強能力,取得公司信任,盡力往上爬吧,畢竟就是要努力往上爬才能夠挖出深度的內幕。雖然這間公司沒有什麼值得人挖的內幕。」

林曉笛淡淡說著:「我沒有辦法回答,畢竟我想都沒有想過這種事情。有人要我當臥底的話,我一定當下就拒絕了。」

苗夢瑤呼吸顯得急促了些,「嗯……可能會主動替老闆找臥底,用來掩飾自己是臥底的事實。」

錢尋真粲然一笑:「看來大家的思考都很慎密,我也覺得大家都講得很好。那麼,下一個問題。一般商業間諜的任務是什麼?」

歐佬伸出食指說:「這要看目的為何。我認為大致上可以分成兩種,一種是竊取商業機密,給自己的公司提升。」又伸出中指:「另一種是挖出負面新聞,爆料給對方公司垮。當然,兩者兼具也無不可。」

「所以當臥底,要不就是會努力竊取商業機密,要不就是努力挖負面新聞囉?」

四個員工都點了點頭。

錢尋真嘆了口氣,這些同事實在精明,要是朝夕相處,搞不好身份早就曝光了。「大家差不多都有共識……我也差不多該公布誰是臥底了。」

這間公司在此時已經關上了大門,像是一座牢籠,任何都沒有辦法逃走的。

錢尋真伸出手指,逐一在同事們的臉上飄過。

苗夢瑤的心臟就像踩到底的油門,提高了轉速,當錢尋真的手指停下的,她更像被一個細針刺中了一般。

她可真意外,沒有想到,錢尋真比著並不是自己。

「龜哥,你就是臥底。」

狄司癸臉頰抽動、瞳孔收縮,「什麼啊!我怎麼可能是臥底!」

「阿鬼來大哥我的公司三年了,如果誤會的話,錢仔應該知道下場是怎樣吧?」賈老闆將雙手放入西裝口袋,裡頭藏有武器一般。

「這當然不會是誤會,請聽我推理。」

雖然那頭大捲髮已經變成直髮,但今天的錢尋真並沒有平常看出陰謀或真相的魄力。或許是因為他想講的讓他自己感到無力,或許是因為這種事情並沒有觸碰到他的正義感。

不過由於這群新同事還是第一次聽見錢尋真推理,因此所有人依然安靜的聽他說明。

錢尋真輕描淡寫說著:「龜哥在前天我來到公司時,曾經對我密切關注對吧?」

「是呀!不過那是因為想要交你這朋友而已呀!」

「不,那不是想要交我這朋友,而是想要讓我產生你不是臥底的感覺。」

「什麼呀!我、我、我根本隔天才知道,你要找臥底阿!」

「不,你第一天就知道了,我第一天來上班,與賈老闆講完話之後,你正出現在門口,不是嗎?」

聽見這項指證,狄司癸只覺得彷彿時間靜止了,這一瞬間,他忽然察覺不出自己有沒有在呼吸,好像連內臟都停止運作。

「那……那只是巧合啦!」

「還沒完呦……我曾經問過林先生與歐佬知不知道老闆之前違反勞基法加班以及曾經搞外遇的事情,結果爆料非法加班的歐佬不知道是誰爆料老闆搞外遇的,而爆料搞外遇的林先生,卻不知道是誰爆料非法加班的……連他們兩人都不知道爆料者是誰,可是你卻知道,這不正代表你暗中調查公司負面新聞嗎?」

這話又像是一記下勾拳,狠狠打在狄司癸的忠誠度上。

即便頭暈目眩,狄司癸還是豁進全力,試圖閃躲對手接下來的攻擊,「……向勞動部檢舉和爆料老闆八卦的他們應該更接近臥底吧!」

「不,因為不堪壓榨而投書,因為好奇而挖八卦都是人之常情,特地去挖罕為人知的祕密,才是臥底所為。而且其實,你那天在我家付錢時,沒有注意到,你遺忘了一張名片。」錢尋真從口袋中拿出了一張卡片,將它拿給了老闆。

賈老闆接過,臉色一變,「這……」

看見那張彷彿宣告自己死刑定讞的卡片,狄司揆手指開始發抖,卻又冷不防驚醒一般,大笑:「笨蛋!你想要釣我對不對!哈哈,拜託,我公司的名片根本就不是這樣子的!」

錢尋真盯了賈老闆一眼,賈老闆一時之間還不知道尋為什麼要瞧著他,過了兩秒,終於茅塞頓開的說:「那你公司的平片是怎樣子的?我可沒大方到替員工印名片。」

狄司癸臉頰上滿是充血的腫脹感,臉色也一陣青,一陣紅,一陣黃。現在才知道,原來剛剛的驚醒,竟然是自作聰明誤入陷阱。

「現在大家看看誰是笨蛋吧!」從頭到尾什麼都沒講,只是乖乖聽著,但賈老闆不虧是老闆,占便宜的時機掌握的完美無缺。

會被這種笨蛋誆騙三年,賈老闆應該也是笨蛋吧?……我突然對在這裡的臥底任務好有自信呀。錢尋真心想。

狄司癸正想要反駁,苗夢瑤忽然插話:「平常小鬼一直混在公司之內,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了,要不是因為混在公司之內比較好取得情報,我實在想不出什麼理由待在這裡……而且這傢伙是罕見不抽菸的混混,平常為什麼硬要在公司呢?」

歐佬一聲冷笑,「小鬼,你該不會一邊領著這間公司薪水,然後還收著原公司的錢吧?」並沒有多在意,但歐佬還是興趣使然的刮了他一頓。

林老先生說:「吃碗內看碗外對嗎?唉……做人做事還是要有原則呀,難道一隻狗咬你,你還要給他咬回去?」這話更像是想要講道理給老闆聽。

狄司癸一聲國罵,「好啦,臥底就臥底啦!拎杯在這間公司該做的都沒少過啦!領著這種低於最低薪資的錢,是要怎樣不看碗外啦!」

老闆反嗆:「好呀,現在就給我從實招來,你究竟是哪間公司派來的臥底?」

「你真當我白癡?問我我就會招呀?」

錢尋真忽然感覺到一陣強烈的鬱悶感,那不只是因為公司的鐵捲門闔上,更是感受到一陣風雨欲來的前兆。
第七章.臥底!臥底!臥底!(下)──完結
故事暫時告一段落了,這篇故事所接觸的讀者群和以前的似乎有很大的不同^^",很感謝新讀者們加入,也對舊讀者很不好意思,寫得不是大家熟悉的三分微光。
我很喜歡寫各種自創的東西,像是《戀愛攻防》的戀愛x推理,或者是推理x幻武x戀愛的《無刃止戰錄》,有編輯建議我專攻某項,但是我寫到最後,還是喜歡搞些怪花樣,往好的地方想,至少每次都有新菜色嘛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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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告結束◎


「幹什麼?以為關門放狗就比較厲害嗎?」「門關上而已,老闆我什麼時候放狗了?」「放自己跟放狗差很多嗎?」「好啊!你這傢伙!老闆還沒有找你算帳,你倒是先發難了?」「笑死人,自己非法加班和搞外遇不好好檢討,還反過來怪臥底的啊?」「你究竟洩露了我多少秘密?」「問這幹嘛?當臥底充其量不過就是在道德上有一點點小瑕疵罷了,你這種都犯法了,爆你料是怕你心酸喔?你敢動我一根寒毛,我就告死你,要玩,看看你要用什麼跟鬼哥我配!」

與方才一面挨打的情況完全相反,被揭露身份的狄司癸,索性豁了出去,跟老闆狠狠槓上。大家都不知道,原來化身為機關槍的狄司癸竟然有這麼驚人「嘴砲」能力。

「說的也是,認真想想,我們老闆人格本來就有瑕疵,被人當臥底這樣教訓,其實也沒什麼好過分的吧?」

「小鬼講的,越聽越有道理,他固然是當了臥底,但是該做的工作都有做,老闆也沒資格管那麼多。要是自己行正坐直,又何必怕人當臥底?」

歐佬和林曉笛也加入戰局,在一旁的他們正朝著逐漸被攻破防線的老闆丟手榴彈。

錢尋真與苗夢瑤兩人像是人型立牌一般的楚著,心中同時想著:或許被發現是臥底,也沒有什麼好嚴重的?

「我現在就要出門,看看你用什麼攔我!」說著,狄司癸雙手握拳,他那顯瘦的手臂也浮出青筋和二頭肌。

「你……你別忘記你現在手上的專案還沒有完成!」

「對哄,這樣你還是要給我切案子的費用!要不我就把你所有的祕密都公諸於世!」

「噫──!」賈老闆仰著脖子發出一聲嚎叫,全身不住顫動,那難堪的感覺像是口鼻被堵住,瀕臨窒息。他快步走進會議室,出來時,手上多了一封白色信封。

「你以為我是用一點錢就能收買的嗎?」狄司揆半拿半搶接過信封,往裡頭一看,怒髮衝冠的模樣全都消失,「……那以後就後會無期了。」將公司鑰匙拿給賈老闆,從鐵捲門旁的不銹鋼鐵門走出。臨走前,回頭瞧了錢尋真方向一眼。

「老闆還有什麼事嗎?其實能夠這樣圓滿落幕,也很不錯啦。」歐佬說。

「沒事了……要走你們就先走吧。嗚嗚。」賈老闆雙手掩面。

把好戲看到完,歐佬與林曉笛也跟著離開公司,苗夢瑤瞧了錢尋真一眼,也若無其事的離去了。

「唉……早知道找出臥底心裡是這般的痛苦,賈大哥我就不找了。」

不是吧,你是因為被員工們欺負,所以才痛苦的吧?錢尋真只是不忍在賈老闆傷口上灑鹽。

擦掉眼淚,賈老闆拿出五千塊錢,彷彿手指被水泥封住一樣,邊掙扎邊將錢給尋真。尋真很好奇怎麼一個案子這麼少錢,賈老闆說三天賺五千塊很多了,而且他自己最近荷包大失血,看在會做長期的份上,要錢尋真錢拿少一點。

錢尋真的聰明才智當然在這些人之上,但是社會歷練的能力和討價還價的勇氣還很淺,只能默默吞下,沮喪著離去。

◎ ◎ ◎

回到家裡,尋真立即用家用電話打電話給梅續弦,將賈老闆可能違法的舉止一口氣說個清清楚楚。

「哦──呵、呵、呵、呵!」梅續弦發出了類似巫女的笑聲,讓尋真以為自己聽錯了。「真不錯,短短三天時間尋真竟然可以查出這麼多情報,還不令人起疑,幹的真漂亮。」

「謝謝梅大姐的讚美。那麼……我可以回到薔薇了嗎?」

「怎麼了?在著急什麼?」

「那個……我是認為,既然苗姐在這邊,那麼公司又為何需要也派我來這裡呢?這家公司貌似最忠心的狄司癸是臥底,我與苗姐也是,歐佬先生和林先生對老闆也不友善,以現在的態勢看來,這間公司遲早會倒掉的,應該也不用再查什麼違法行為了吧?」

「我的目的可不是讓他們公司倒掉,而是製造你和夢瑤獨處的機會呀。你就放寬心,能挖多少是多少,剩下就是好好觀察夢瑤囉。江女士的來由,可是她不知道用什麼方法查出來的呢。」

將電話拿遠了一點,確認一下它的形狀。因為這一瞬間,錢尋真誤以為自己拿的是吹風機,否則臉怎麼會變得這麼熱?

「那、那我就謝謝梅大姐了,我會在這邊繼續努力的。」

真沒有想到,原來對苗夢瑤的感情,竟然已經被梅大姐察覺了呀。咦?不對呀,梅大姐天天都在董事長辦公室,是怎麼會知道的?

只是想到苗夢瑤,錢尋真不禁一陣心涼──

如果要斷尾求生的時候,我還是會犧牲你的。

對苗夢瑤有好感,但對方這種態度是要怎樣讓她對自己也有好感呢?

而且呀,交通能力還輸對方、說有錢還比不上她有錢、說成熟好像也沒對方成熟呢。再說,對一般人而言,要追一個大自己幾歲的女孩子,好像本來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算了……還是先不要有任何動作好了,不然越搞越糟怎麼辦?

此時,手機響起,上頭顯示的名字無法與尋真平常預備好的反應線路接上,他一陣錯愕,緩緩將手機接起。

「苗……苗姐!」

「幹的不很錯嘛,竟然可以發現小鬼是其他公司的臥底,來吧,剩下的出來談。」

「出去談?我現在在家裡,離公司那邊的便利商店有點遠耶。」

「……差點忘記你都騎腳踏車,好吧,那你家住址給我。」

「咦?」

約略二十分鐘之後,苗夢瑤來到錢尋真的家中。

「嗯……!雖然東西是多了點,但是以個人套房來說,你家還不錯嘛……!」這是苗夢瑤第一次對錢尋真露出笑容。

錢尋真覺得這笑容若是拍照表框放進櫥窗之中或許也能稱作藝術品了。呆了片刻,他才回過神,「啊……這個……我是跟我哥一起住,他現在在市場擺攤。請……請坐。」

啊……兩人同住呀?苗夢瑤當做之前的讚美沒說過,坐上長凳,「今天來這裡,主要是要來跟你道謝的。」

「道謝?」尋真坐上旁邊的一張小板凳。

「是的,謝謝你沒有揭露我是臥底的事情。」苗夢瑤微微側著頭,彎起嘴角。

咦?難道苗姐是屬於不熟就冷語冰人,熟了就熱情如火的那種人嗎?錢尋真正覺得苗夢瑤太過客氣,她又拿出一盒禮盒,「這是在連鎖店買的巧克力蛋糕,當點心吃很棒呦!」

「謝、謝謝苗姐!」

「什麼苗姐,雖然我比你大,但在你眼裡,我需要叫到苗姐嗎?」苗夢瑤笑著說:「叫我夢瑤就好。」

「謝……謝……夢…夢…夢瑤……姐!」光聽聲音,便知道尋真現在的表情了。他狠狠吸一口氣,終於擺脫哪種當機的感受,「其實,我們兩人是同間公司的,想也知道,我不可能會出賣妳的。」

「這是所謂的同舟共濟了吧。以後我們兩人要互相幫助呦……這樣吧,我最近的案子其實有點麻煩,我請賈老闆讓你當我助手如何?你以前當過樂姍和麟琳的助手,幫他們破了很多案子,也來幫幫我吧?」知道尋真大概沒有辦法改掉那個姐字,苗夢瑤也不管了。

「咦?可以嗎?其實我也比較想要跟妳在一起呢。」

苗夢瑤嘴唇微微開著,錢尋真這才發覺自己有些得意忘形,忙著圓話:「因……因為這裡除了妳之外,都是些怪怪的人呀,而且我也只跟妳比較熟。」

「嗯,這麼說也對啦。」苗夢瑤感覺出錢尋真對自己的態度似乎有些……怪怪的?「那麼……我明天就跟賈老闆說去。」離開座位。

「不好意思,妳還特地跑來這裡一趟。騎車也要一點時間吧?」

「沒有關係的,畢竟我倆的身份,還是小心一點好。」

微微睜大了眼睛,尋真的大捲頭抖動了一下。

「之後,我們還是要維持這種連絡方式嗎?」

「是呀?不方便嗎?」

「不會,我送妳。」

關上門後,錢尋真才讓那自己心中那隱藏住的想法偷偷現出:──是我多心了嗎?

門鈴像是在惡作劇一般,突然的響起,錢尋真又打開了門。

「剛剛那個從我們家走出來的正妹是誰呀?唉呦,不錯嘛,哥哥又低估你了耶!」

◎ ◎ ◎

翌日起床,錢尋真習慣性的查看手機帶來的消息:「苗夢瑤那邊的工作好像遇上了點麻煩,公司現在人手太少,就由你去幫忙吧。」這封信件的寄件人自然是賈老闆。

……做事情真有效率呀。錢尋真做一陣整頓,與苗夢瑤約好地點,出門了。

兩人約在一間圖書館的讀書室碰面。苗夢瑤簡單扼要的跟尋真解釋這一次的任務是要進行「行蹤調查」,確定一位三十一歲人妻的出軌行為。

「因為這人妻本身非常小心,並沒有露出什麼破綻,所以我陷入了瓶頸,你看看能不能支招。」

「嗯……平常日大多自己一人外出,不超過一個小時,假日時則會與大學同學們一齊出去吃飯,三五成團,一齊逛街……目前看來,是沒有什麼證據。為什麼這人的老公會懷疑自己老婆外遇呢?」

「這是因為通訊軟體的緣故……啊,這些書面資料我放在家中……」

錢尋真正在思考該如何是好,苗夢瑤提了一個務實的主意──

載、他、去、宿、舍。

苗夢瑤的房間以帶著雅致與華麗的淡褐色壁紙為基調,床頭上有著幾座相框,相片大多是歐洲風景,床上鋪著一張帶著少女氣息的粉紅色床單,靠牆的一面,依序排列著幾隻巴掌大的小熊娃娃。

從未到過女孩子的房間,更遑論是這種成年女子的了,錢尋真來到這充滿女孩淡淡香味的地方,住在心裡頭的小鹿正在亂撞著。

一指點開名牌筆記型電腦的開關,苗夢瑤瞧著呆立著的尋真,「怎麼?我房間很奇怪嗎?」

「那個、夢瑤姐有男朋友嗎?」

苗夢瑤頭微微一側,「啊?由於工作性質比較特殊的關係,目前是沒有。怎麼會問這個?」

「我只是在想,一般人的個人房間除了有人要來看之外,通常都不會太乾淨。」

「嗯……這麼說也是沒錯啦,不過這樣推斷好像不太正確吧?第一,雖然一般人在有人要來時會特別整理乾淨,但如果我的髒亂還算是別人的乾淨呢?第二,有男朋友的房間通常也不見得比較乾淨,畢竟嘛,人都是在剛相處的時候努力表現出自己優秀的一面,一但熟了,就開始怠惰了,我就認識不少同居的同學,他們的房間實在乏善可陳。第三,你怎麼沒有想過,或許就是因為你要來,所以我整理得比較乾淨?」

頭上捲毛又警覺了什麼似的一抖,錢尋真笑說:「還真的呢……,這次邏輯好像沒有串得很漂亮。想要表現推理能力的計畫,看來是失敗了,呵呵。」

「呵,我還以為你只是在想理由,想要藉故問我有沒有男朋友呢。」

「怎……怎麼會呢?不過夢瑤姐這麼漂亮,看起來又只有十七、八歲,沒有男朋友實在很意外呢。」

「我是二十歲,大學沒有讀完就先休學了,畢竟大學裡頭沒有我所想要學的。……咦?你該不會是藉故在問我年紀吧?」

只差三歲?其實還好耶,而且休學的原因跟我差不多呢。錢尋真說:「怎麼可能,我在意夢瑤姐的年紀做什麼呢?」

如牛奶凍般白的臉色,像包覆著草莓一樣,透著淡淡焉紅,那是由疑惑與害羞所調成的顏色,由甜與酸調成的顏色。

苗夢瑤側著頭說:「……我總覺你這傢伙……」

「嗯?」錢尋真睜大了水靈靈的雙眼眨了眨,一臉天真無邪的無辜模樣。任誰瞧了他這種眼神都不忍質疑他是否有在打什麼鬼主意。

「沒……沒有什麼。」

「夢瑤姐說要給我看這位人妻的出軌證據,那麼,資料在?」

苗夢瑤轉過身,挪了挪滑鼠,將那證據點開。那是利用通訊軟體對話的擷圖。

錢尋真走到電腦桌旁蹲下,一瞧圖片,上頭的擷圖日期是一週前。

那位人妻的大頭照是在沙灘上戴著太陽眼睛,穿著比基尼的火辣照片。給人一種熱情洋溢的西方風情。

與那名人妻對話的大頭照,是一名男性,有著美男子的外貌,裸著上身,露出六塊腹肌。

兩人的對話內容由男方先開始:

「哈囉寶貝,好久不見囉!<3」

「嗨!家新<3,真的好久不見了!」

「結婚之後就沒有在見面了,要一齊出來嗎?趁我回國的這兩個禮拜嘛!」

「這……要看看耶,因為老公管很嚴。」

「什麼呀,就因為老公管嚴,我們就不能一齊出來了呀?我們的感情有比你老公差嗎!如果不出來的話,以後就不再見面囉!」

「好啦!那我們要約去哪邊?」

「就跟以前一樣,去1o3w.6泡溫泉怎樣?一齊共浴吧!」

「好耶,好久沒有一齊泡溫泉了呢!」

看來是朋友間十分尋常的對談,而且語調十分歡愉。看完這串對話,錢尋真又騷騷捲髮,「這不就是去某個地方洗溫泉而已嗎?」

「洗溫泉還而已!你不知道男女共浴洗溫泉之後,通常會做什麼嗎?好歹你也當過樂姍的助手了,怎麼想法這麼天真?」

「喔喔!你是說通姦嗎?」

竟然可以用這麼正經八百和天真的面孔說出這種話……苗夢瑤眉頭輕輕一皺,「對啦,就是通姦。」

「可是,目前不是什麼證據都沒有發現嗎?」

「拜託,這人還特地將地點打成1o3w.6當暗號,你認為兩個光明正大的人,會故意打什麼暗號嗎?可惜這個暗號,我實在不知道要怎樣破解。初看,還有點像是經緯度,但是寫法完全不一樣。」

「我想要問問這位人妻的老公,可以想辦法跟他取得連絡嗎?」

「當然可以呀,不過還要先等個兩天,兩天之後,我直接約出來吧?」

「這樣更好。」

「那麼──接下來,你打算在我這邊吃過午餐嗎?或者是……」

「嗯……如果讓妳破費,實在很不好意思……」

「嗯,那我就先載你回圖書館取車囉。話說,你已經滿十七歲了,就算不能考駕照,應該也會騎機車吧?」

「啊,從小到大,我都被老哥載,平常則是自己騎腳踏車,而且叔叔曾經是警察,所以……哈哈……」

苗夢瑤搖搖頭哼了口氣。

◎ ◎ ◎

錢守無在公寓一樓的連體信箱區整理著廣告單,一陣罕見的女孩聲音忽然傳了過來。

「那麼……今天就先這樣囉。」

「嗯,希望這個案子可以快點偵破。」

「兩天後見面囉。再見。」

「掰掰。」

錢守無從門口探出頭,便瞧見尋真在嫵媚的陽光之下,一手抱著折疊式腳踏車,一手對著苗夢瑤離去的背景揮了揮。

「你怎麼會被載回家呢?」

「因為我不會騎機車呀。」

「不是……你不是有腳踏車嗎?」

「因為夢瑤姐覺得我騎腳踏車太慢了,所以就順便送我回家了。」

錢守無試探著問著:「你倆是去了哪裡?」

「我只是去她宿舍辦公事而已,老哥別想太多。」

哇靠,這小子進度這麼快呀?都已經超過我了!錢守無羨慕死了。

「哥哥,我想要認真問你一件事。」

「怎麼了?如果是要問我怎樣跟女孩子上壘,我恐怕沒有多少經驗可以跟你分享。」

「不是啦!」錢尋真一陣讓頸動脈浮現的大吼,又強讓自己冷靜:「我是要問你,如果是你,你能猜出1o3w.6是什麼意思嗎?」

「什麼?什麼?」

錢尋真將那串暗號打在智慧型手機上,拿給哥哥瞧:「就是這個。」

兩人在公寓樓梯爬著。樓梯的轉折處牆面設有一個小窗戶,走經窗戶時,兩人臉便會因為光線而變亮。在這段短短的路程之中,兩人的臉都是忽明忽暗的。

打開家中的房門,錢守無在光線充足的客廳中一喊:「啊!我知道了……是──!」

「是呀,這種這麼簡單的暗號,連哥哥都沒兩下都猜出來了,怎麼可能會想不通呢?連我這剛開始用電腦幾個月的人都能發現了。」

「什麼啊……!原來尋真只是拿我當試驗!」

「總而言之,這個案情並、不、單、純。」

「那我要接,就讓我們繼、續、看、下、去嗎?」

尋真可沒心情跟哥哥抬槓,「唉……我有可能要面臨人生之中最大的兩難了……希望我猜錯了。」尋真回到房間之中,關上門。

錢守無瞧著尋真的房間方向,帶著些諷刺意味的莞爾一笑:「這一路過關斬將的尋真也要上演少年的煩惱了嗎?」

◎ ◎ ◎

兩日之後,苗夢瑤直接騎車來到錢尋真家門口載他。

在台北街上穿梭一陣子,在後座的錢尋真瞧著苗夢瑤的纖細後頸,聞著她身上的淡淡香味,不禁想到一隻溫馴可愛,又愛乾淨的家貓。奇異的是,他也想起狄司癸曾說過:動物園裡的一隻咬死客人的獅子也叫小喵。

他當然也還記得,初見面時,苗夢瑤對他態度十分的冰冷,現在雖然還是有著距離,但是卻熱情多了。

他不知道苗夢瑤的真正面貌是什麼,又或者,這種善變的姿態,就是她的真面貌?

「你在恍神什麼?沒有睡飽嗎?已經到了耶?」

「喔?已經到了喔?」錢尋真從後座下車。

這是一間知名連鎖開啡廳,一進到裡頭,濃厚的咖啡味便迎面拂來。此處大多都是穿著白襯衫青的中年人嚴肅的在辦公,當然也有些情侶或朋友,只是模樣都比較成熟理性的。

「請坐。要點些什麼嗎?」苗夢瑤的客戶是一名中年人,整齊的油頭令人感到精明能幹,清俊的五官令人不住多瞧兩眼,身高也得令人抬頭。就算不喜歡他這樣的人,也會對他敬而遠之。

「抹茶牛奶。謝謝。」「卡布奇諾。謝謝。」

在兩人坐下的時候,這名客戶主動去替兩人點餐,那穩健的步伐,優雅的行為舉止,都完全吻合紳士的形象。

與客戶見面之前,苗夢瑤已經與尋真介紹過他,尋真知道他姓邱,也知道他曾有一名前妻。雖然邱先生不願意多談,但苗夢瑤感覺得出來,邱先生在那段失敗的婚姻之中受到了不小傷害,所以苗夢瑤也特別要求尋真千萬不可以談到對方前妻的任何事情。

將三杯飲料帶回到位置上,邱先生拿著端盤穩穩放著,「這位小兄弟就是苗小姐的助理嗎?」

苗夢瑤微笑著說:「別看他年紀輕輕,他可是天才高中生偵探,曾經上過報紙呢。」

「喔?能請到這麼厲害的人當助手,看來貴社也蠻利害的。」

「承蒙您的讚美,可惜目前案件依然停滯不前。」

「這樣呀……提供的線索太少了嗎?」

「邱先生,我有一個主意,你不妨使用您夫人的帳號,將對方拐出來?」

「不……說實在的,我不願意用這種冒名頂替的方式去查出對方身份,否則我自己去辦不就好了嗎?」

……不願意用這種冒名的方式?那麼為什麼會有通訊軟體的擷圖畫面?錢尋真插嘴問:「不好意思,我想要請問一下,邱先生是如何得知夫人可能有外遇的呢?」

「咦?就是那份我之前給苗小姐的圖片……」

「我的意思是,既然邱先生連冒名都不願意,那麼怎麼會看夫人使用的通訊軟體?」

「我並不是想要侵犯老婆的個人隱私,只是當時老婆是使用我的電腦,並沒有登出。」

「……看來事情很有意思。」

苗夢瑤頭微微一側,問尋真說:「你看出了什麼嗎?」

「不……還沒有。」

苗夢瑤又問邱先生:「那麼……她出門是在什麼時候呢?我們會好好跟蹤的。」

「大概明天下午,她說會與大學同學們出去聚餐……而且還會過夜,不過我不確定是不是和那位家新就是了。」

「好的,我們會好好跟蹤的。」

錢尋真忽然認真的說:「我想要問一下,邱先生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邱先生點了點頭。只是那頭點得像被奮力摺彎的鐵棍。

錢尋真卻是回以清泉般燦爛微笑,「另外,我還想要問一下,『北投』這個地方,對邱先生而言有什麼特別之處嗎?」說話同時,眼角餘光瞄著苗夢瑤。

苗夢瑤聽見這名詞睜大了眼睛,瞧了錢尋真一眼。

似乎有些意外,邱先生還是說:「這裡……這裡是我跟前妻求婚的地方……」

「原來如此。邱先生你放心,以直覺判斷,我認為最後對邱先生來說一定是好消息的。」

◎ ◎ ◎

次日下午,錢尋真與苗夢瑤在北投老街內的商店街入口等到了邱太太。此時邱太太依然戴著太陽眼鏡,身穿一襲白色的透肌洋裝,露出修長美腿,充滿了成熟嫵媚,初見到時連錢尋真都不禁傻了片刻。

邱太太的大學同學共有五個,其中只有一名是男性,站在最邊緣,邱太太則在正中央。那名男性略顯粗壯,穿著一身方格子襯衫,腳下穿藍白拖鞋。

「那個男的……會是家新嗎?」在五人身後約十公尺的苗夢瑤問。

「不,這兩人沒有任何交集,從肢體語言的親密程度看來,似乎是另一位大學同學的男朋友,或是老公。」

「你有沒有考慮過,或許他們兩人都是已婚出軌?想法太單純了吧?」

「雖然說這種機會並不是零,但是我認為,就算是會出軌的人,也不會在外遇對象面前放閃。畢竟會出軌,就表示比較喜歡出軌對象吧?」

……原來尋真想法倒也不是那樣單純。苗夢瑤默默的點了點頭。

兩人附近都是行人和琳瑯滿目的商品,對方很難發現他們倆人正在跟蹤他們,跟蹤起來相當容易。

走了一陣子,錢尋真又將他那智慧型手機拿了起來,點開了通訊軟體。

「你這是要……?」苗夢瑤問。

此時前方一位女性低頭瞧了自己的手機一眼。

「嗯,確定完畢。我認為可以請邱先生過來了。」

「咦?你確定?這樣不會讓邱先生請我們徵信的事情曝光嗎?」

「不、我很篤定不會的。」

接到尋真通知的邱先生出現在邱太太所在的店家時,邱太太是很吃驚,邱先含糊講了幾句,邱太太也不追究,只以為邱先生是臨時改變主意,想要一齊出來旅行,隨之向大學同學們介紹了邱先生,後來雙方一齊逛起了街,有說有笑的。

「我到現在……還不太清楚你請邱先生過來做什麼……」

「我來請邱先生跟他們一齊玩,順便問問誰是家新呀。」

「什麼!為什麼你這麼確定他們不會吵起來?」

「當然不會吵起來,因為這件事情從頭到尾都只是一件誤會。」邱太太根本就沒有沒有出軌。而家新從頭到尾就是一名女性。」

頭微微低著像是在沉思,眉間皺得混亂,苗夢瑤問說:「這是怎麼樣推斷出來的?我可從頭到尾都沒有發現家新是女性的徵兆。」

「這要從邱太太對邱先生的信任開始說起……難道夢瑤姐不覺得,邱太太大辣辣的使用老公電腦的通訊軟體,是因為自認光明磊落嗎?」

「……的確,如果連偷情的話語都這麼簡單的讓對方發現,那也未免太大而化之了。但是如果真的光明磊落的話,為什麼又要用暗語呢?」

「不,那並不是暗語,而是為了避諱的語言。」

「避諱什麼?」

「避諱老公受傷的心呀。1o3w.6,就是『北投』的意思。」

苗夢瑤又皺眉低頭,「這又是怎麼破解的?」

「這並不是太難的用法,只要改變打字的輸入法就可以了。將使用新注音時的輸入改成英文,『北投』在一般鍵盤上的顯示就是1o3w.6,其實就算沒有發現這點,也只要直接使用網路Google的收尋系統,輸入1o3w.6,就能發現這是北投了,畢竟這是熱門景點,而太多人不小心鍵入英字了。」

「嗯……仔細想想,1o3w.6就是一個地名,而後面有溫泉,要查出來的確是不難的才對。可是,為什麼邱先生與前妻求婚的地方,連那名家新也要避諱?」

「這正是邱太太很愛邱先生的鐵證之一呀,因為她深愛的邱先生,因此絕不說出讓邱先生會傷心難過的地名。至於會讓家新也跟著避諱,當然是因為邱太太已經主動提起過了……當然,這只是合理的解釋,並沒有鐵證啦。」

「漂亮的串聯起來了!可是,這還是不足以說明,你是怎麼確定家新是女性的。」

「這是因為我剛剛發了一通簡訊給她呀。通訊軟體只要知道使用者名稱,就能加人朋友,十分方便呢。」使用者名稱當然不是家新,但是錢尋真見過擷圖上的名稱。

苗夢瑤依然皺著眉,低著頭,「……不對啊,那麼為什麼他要使用男性的照片,又為什麼要叫家新?」

「那張男性的照片不過就是一名韓國藝人,因為喜歡某藝人而使用他的大頭照並不是罕見的事情。至於叫家新,或許她本名是──」尋真用智慧型手機邊寫名字邊說:「是『佳欣』或是『嘉心』之類的,只是打字太過習慣,又懶得選字罷了。」

「最後還有一點,你怎麼知道家新在這群人之中?」

「我們已經知道,邱太太的朋友圈主要是以前的大學同學,那麼這名家新是大學同學的機會自然也很大了。再說,邱太太其實又不忙,常常跟朋友出來玩也沒有什麼好意外的。希望這一次,邱先生能讓『北投』變成他心中值得回憶的地方。」

「你還真溫柔。好啦,案件結束了,那麼……看來這個案件我們也該退出了。」

「是呀,有時候退出是最好的結局。」這道裡似乎觸碰到錢尋真心中某個柔軟的地方,說這話時,錢尋真顯得有些神傷。

◎ ◎ ◎

哼、哼、哼的聲音彷彿是奔跑中的山豬的,賈老闆邊看報告書邊興奮的噴著鼻息,「精彩!太精彩了!錢仔呀,以後去找個小說家或編劇來,把你的故事重新整理一下,一定超多人看!」

苗夢瑤站在錢尋真身前,「那麼,破案費加素材費呢?快拿來。」伸出散發著冰氣的手。

「好……好啦,別說得好像我會偷偷壓低價錢一樣嘛!」賈老闆從隨身的腰帶之中,拿出一包褐色信封,又從信封之中,拿出一疊鈔票給了苗夢瑤。

手指如同數鈔機般刷過厚厚的鈔票,苗夢瑤又精準的從中對切兩半,「挪,三萬塊,這是對拆的價錢。」

「真意外,還真不少。」錢尋真接過,放進準備好的白色信封之中。

「因為邱先生額外給了我們很多小費呀!」賈老闆眉開眼笑著,不過看見兩名屬下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去會議室外面時,他又急忙喊著:「等一下啦!別錢拿了就走,我還有事情要交代!」

苗錢兩人這才意會到老闆不只是付錢的存在般,停下腳步,轉回會議室。

賈老闆咳了幾下,「那個……錢仔……,坦白講,之前因為你只有國中學歷,有點看不起你,但現在發現你真的完全無愧天才高中生偵探的美名,所以我決定──」

難不成……在這邊才解決兩個案子就能夠升級?錢尋真期待著。雖然在這邊只是滑個水,但能得到肯定,他還是開心的。

「──我決定讓你輪流當大家的助手!」

怎麼在哪邊都只能當助手呀──!錢尋真在心中哀嚎,強忍將要噴出的眼淚。

「等等。我不准。」

突然之間,一陣惡寒如同電流一般,劈在兩人之間。

皮膚泛起寒慄,賈老闆眨了眨眼瞧著苗夢瑤,「我不是想要調動妳的助力,只是妳的能力比歐佬和林先生好,所以想說讓尋真去推他們一把……」

苗夢瑤眼神比軍刀還銳利,「沒門。」

賈老闆覺得好像被刺了一刀……好吧,畢竟喵大來了的這三個月,一直都是業績最好的,也不希望被其他人超過吧?

錢尋真說:「歐佬先生和我處的還不錯,其實去幫他一下……」

「相同的話,請不要讓我講第三次。」

「嗯……好的。」

賈老闆流著冷汗說:「目前只有些調查前科、名下的不動產的小案,雖然跟尋真擅長的推理能力沒有什麼關係,不過還是讓他見習見習好了。」

錢尋真免強微笑著說:「好的,我這就跟著夢瑤姐好好學習。」

確定了案子的分發之後,苗夢瑤要錢尋真上車,兩人離開公司。

「啊……原來不是業績考量,是這方面呀?真沒想到苗夢瑤吃這麼幼齒……。」賈老闆看得一頭霧水。

被苗夢瑤載回宿舍之後,錢尋真的神情顯得有些扭捏,看來不太自在。

「嗯?怎麼了嗎?昨天不是進來過了?」苗夢瑤脫下外套,放在床邊的衣架上。

「雖然我小夢瑤姐三歲,也還未成年,但是畢竟是男生……」

「哈哈哈。這種事情也太好笑了吧!你也真可愛,竟然會想到那邊去。」

「那個……,其實我很好奇,夢瑤姐是不是喜歡我呀?」

坐在電腦桌前的苗夢瑤,將筆電螢幕往下一壓,想要看清楚尋真一樣,「你……你在說什麼呀!」

「因為夢瑤姐的態度堅持得太不自然,所以我真的很好奇呀。」錢尋真不敢將視線對著苗夢瑤。

「拜託!這是為了你好!萬一老闆其實是要請歐佬調查你呢?又或者,你有什麼行為被毆佬發現是臥底的話怎麼辦?讓我保護你是最好的。」苗夢瑤一翻白眼,將螢幕推回適當位置。

「……好可惜呦,因為我從以前第一次看見夢瑤姐,就很覺得妳很漂亮,每一次上班,都想要看妳在不在,妳不在的時候,就覺得心裡空蕩蕩的,妳在的時候,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找到機會跟妳說話。要是妳可以喜歡我的話,就好了。」一邊說話,尋真一邊走向電腦桌。

這話說得太過毫無修飾,即便錢尋真並沒有瞧著苗夢瑤,苗夢瑤還是感覺出一股彭派的熱情像是獅子朝著她飛撲而去。而且還壓在她身上嘶咬。

「你……你開玩笑的吧?」

完完全全沒有任何預兆,這舉動來的極為突然,還在弄清楚現況的苗夢瑤忽然感到雙唇一熱。

然後是一聲清脆響亮的巴掌聲。

然後錢尋真就感到臉上一麻。

彷彿擔憂自己懷孕一般,苗夢瑤快步走進浴室之內。

刷牙的聲音從裡頭不斷響出。錢尋真在此時拿起了苗夢瑤的手機。

大概經過了可以和普通人傳五六回訊息的時間,浴室門口才現出苗夢瑤的身影。

「你……!」苗夢瑤的臉彷彿要炸裂了,那時常令人感到冰冷的臉龐,現在也紅通的像是冬天過後才有的櫻花一樣。

「我……我先回家了。」發現情況沒有如自己預測,尋真溜囉。

◎ ◎ ◎

「唉呀呀……今天好累呀……!不過想到荷包飽飽,心情就好了!人就是為了這種充實感而存活的呀!」錢守無關上門房,打開電燈,哼著小調,踏著輕快的步伐──跌倒。

兩聲哀嚎在那瞬間極其悲慘的響同時起。

「尋……尋真!你沒事躺在地上幹嘛啦!還沒開燈!你知道之前對街曾經有人酒醉躺在馬路上,結果出車禍死掉的嗎!」錢守無抱著扭傷的腳踝,跳去冰箱前。

錢尋真抱著痛著好像塞進什麼異物的肚子,「我、我是覺得躺著比較好思考……學夏洛特福爾摩斯躺在沙發床上的招牌姿勢呀!」

「我們家沒有沙發床,怎麼不躺在房間床上呀!」

「躺在房間會想要睡覺。」

錢守無將本來要冰塊紅茶用的冰塊放進塑膠袋,又放在腳上,「那是怎麼啦?沒事要好好思考幹嘛?」

「我在思考……究竟是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或者是實是求是,找出真相呀。」

「哈哈哈哈!你以前不就因為抖出叔叔對朋友施暴的事情,才聲名大噪嗎?這有什麼好選擇的?找出真相吧!」

「然後就讓對方像叔叔一樣,因為輿論壓力而被辭職嗎?」

對這件事情,尋真感到很懊悔。親人因為自己行為而沉淪的愧疚感一直纏繞著他。其實他已經打算在今年過年的時候,包一包大紅包給堂弟,聊表歉意。

「你……你怎麼知道?……叔叔跟你講的?還是梅姐?啊……該不會你現在正在套話,而我被你套出來了?」錢守無忘記腳傷一樣,跑去尋真面前捉住他的肩膀。

「當初小漁在你攤位惡作劇時,你曾經提過叔叔也有去幫你的忙。在平常日叔叔怎麼可能會為了這種事情請假去幫你?當然是已經被辭職了呀。連話都不用套。」尋真拍開哥哥的手,盤腿坐著。

「所以,你現在正在考慮一樣的事情嗎?」

「嗯……這陣子都困惑著。」

「讓我想想吧。」錢守無學弟弟盤腿坐在地上,還將那袋冰塊放在頭上。

如木魚般的敲聲規律的在守無的腦海中響起,最後化為一聲銅鑼聲響。

他的答案正是──

「這我幫不了你。」

「我知道。」

◎ ◎ ◎

連續數聲「喀」響,錢尋真將折疊式腳踏車爽快的攤開,大步跨上腳踏車,踩上踏板。

躺在床上想了一夜,尋真倒底不虧是尋真,今天他就要將自己心中的兩難,徹底的做一個了結。

宿舍門鈴響了,苗夢瑤嘆了口氣,順了順頭髮,按下門鈴下的遠端開門鈕讓錢尋真進入大樓之內,同時也將房門打開。

畢竟,這樣可以減少些男女共處一室的感受。

苗夢瑤瞧見錢尋真,略顯尷尬與不悅,「……好啦,來,我教你怎樣透過人脈調查前科。」

「其實也不需要了吧。」錢尋真將變直的頭髮往後梳,站在門口,並沒有脫鞋子。

「……為什麼?」

「畢竟,其實夢瑤姐也並沒有想要教我怎樣查這些前科,而只是想要纏住我而已。」

開著的門受到風吹,在金屬鉸鍊處發出了一聲刺耳的磨擦聲。

「纏住你?」苗夢瑤一陣失笑,將頭側著,「什麼纏住你?我不是說過,我沒有喜歡你嗎。」

「從揭開狄司癸是其他徵信公司的臥底開始,夢瑤姐一直刻意的將我留在身邊,這不是纏住是什麼呢?」

「我不是說過了嗎?這是在保護你呀,只有把你留在身邊,你才不容易被調查。」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為什麼當初我來到時,你卻不保護我,而是要趕我走呢?在我看來,你根本就是在懼怕我與他們有更多的連繫,挖掘出更多的真相。」

──根據以往的記錄來看,錢尋真的推理模式是從許多徵兆拼湊出事實來,但是這些徵兆並非只能有一種解釋,要辯駁還有許多空間。

苗夢瑤語調沉穩的像是雪山間的小溪,「這並沒有推翻我要保護你的言論,我懼怕你和他們有更多的連繫,本來就是怕害你的身份被發現呀。」

「不,第一次來到妳房間的時候,你曾無意間透露,你是知道我要來,所以先整理房間的,如果你不是有意安排,怎麼會這麼說?」

你怎麼沒有想過,或許就是因為你要來,所以我整理得比較乾淨?

在兩人遙遠的距離中,一股硫磺般的刺鼻氣氛傳了出來。那令人擔憂是否有什麼隱藏的火藥即將爆發。

「那……那是病句!我只是沒有想清楚,隨意回答而已,你也知道,人都會這樣,有時候說錯話。」

「不,狄司癸的身份被發現之後,並沒有爆出自己公司就成功離開了,歐佬先生和林先生甚至幫腔,即便我被發現臥底身份,也不會有什麼代價,究竟是要怕什麼身分被發現呢?再說,妳之前那般希望我離去,就算被發現我的身份,妳也不會在意才對。顯而易見,這並不是因為妳害怕我的身份被發現,而是害怕妳的身份被我發現。」

──他的推斷是採取最可能的一種,許多事情根本並沒有直接證據。苗夢瑤臉色微微一暗:「我的身份?我的身份是什麼?」

「妳的身份,就是狄司癸、歐佬、江女士的同夥。」

──精準的判斷。苗夢瑤說:「雖然這種發言來自於你的想像和憶測,不過……說下去,我想聽完你整個推理。」

「對你最初的懷疑,是狄司癸原本想要反駁我的推理,而妳一插話,他便閉嘴了。我原本以為他是被你所說服,但是仔細想想,這是一種暗示,妳要他自行斷尾。

第二個懷疑,是妳竟然被1o3w.6這種這麼簡單的暗語困住。身為炸妻徵信社能力最強的調查員,這顯然十分不合理。當然,最合理的解釋就是妳根本就故意要用來拖延我。

第三個懷疑,是妳刻意切斷我與歐佬的連繫──這也是妳刻意將我纏住的原因。狄司癸與江女士我還不敢堵定,但是歐佬肯定知道妳的身份,否則妳也不會這樣緊張。」

「……證據呢?難不成就因為狄司癸怕我、我MC來頭腦發昏想不出1o3w.6是北投、怕歐佬太精明不讓你與他接觸就說我是這些人的同夥?」

錢尋真將手機拿出,上頭顯示著綠色──那是通訊軟體的顏色:「我已經從歐佬那邊套出話了。」

──這正是錢尋真慣用的伎倆:假造證據,騙對方不打自招,不過這回他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他並沒有歐佬的帳號,我已經向歐佬確定過了。苗夢瑤搖搖頭,很無奈的模樣:「什麼證據?不存在的事實,是要怎樣有證據?」

「妳不想過來看嗎?不然我把圖片傳給妳?」錢尋真手指動了動。

苗夢瑤瞧著自己的智慧型手機,將頭往旁一側,臉色突然大變。

那一張擷圖寫著:

「我們自己組團的事情,千萬都要小心,不要讓錢尋真那個小屁孩發現,萬一她讓梅續弦知道,我就不能從那邊挖人了。」

「放心,我打死不理那小子就好了。」

通訊軟體上頭的照片,正是歐佬先生。

「這張圖……你是從哪裡用修圖軟體移花接木的?」苗夢瑤不禁呼吸急促,站起來走到錢尋真身前。

「這不是移花接木,是趁昨天妳被我親了之後,用妳的手機偷偷傳訊息給毆佬先生的。妳習慣性將所有的訊息記錄刪去,這幫了我很大的忙。」

「騙人……這……這又不能證明是用我的手機傳的。」

「那麼,怎麼會有這張圖嗎?妳應該有要求歐老先生不要加我的訊息吧?又或者,由妳打電話給歐佬先生,第一句就說『我們組團的事情曝光了』,看看他是什麼反應……?」在苗夢瑤還不知道怎麼反擊時,尋真又說:「其實妳可能沒有注意到,或許是你習慣用同一套演技的關係,妳真正困惑的時候,是習慣將頭微微側著,在發揮演技時,卻是皺著眉頭,將頭低下,因此我很肯定你帶我去接邱先生的案子時所表現出來的困惑,都是在演戲。」

苗夢瑤的眼皮眨了眨,嘆了口氣,扶著桌子,坐在電腦桌前:「……你就是為了驗證自己的推理,所以昨天才犯險親我嗎?」

「這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是因為我就是想親妳。」

苗夢瑤全身的血液突然衝上腦袋,臉色也跟著大紅。這種內疚融合害羞,在加上一點點憤怒的感覺,她還是第一次感受到。

「哪你……你要加入我們嗎?我可有信心成立一支能勝過梅姐的團隊呦。」

「梅姐洞燭先機,先一步要求我觀察妳,妳並沒有勝過她。」

「……梅姐已經知道了?」

「應該是在懷疑,而不確定的階段。但我認為她之所以讓妳先過來這間公司,正是因為懷疑妳,故意要減少妳在薔薇的時間,而這也是她指派我來觀察妳的隱藏任務。」

「……她究竟是怎麼起疑的?我所有的動作應該都天衣無縫呀?」

「你忘了嗎?是妳查出江女士在這間公司的,而妳並沒有說出能查出她在這間公司的原因,因此妳與她同夥的機會就很高了不是嗎?」

「……你要跟梅大姐說出我的事情嗎?」

「我正在猶豫,不過不論如何,我已經打算離開炸妻了……也或許,我也會離開薔薇。」

「……離開薔薇?為什麼?」

「因為我真的喜歡妳,如果我將你的料爆出,妳就沒有辦法回到薔薇……但是我也沒有辦法在替妳隱瞞的心情之下,繼續待在薔薇。」他沒有脫掉鞋子,是因為這樣要離開比較順利。

他替苗夢瑤關上了門,轉身離開。從走廊窗戶吹進來的風,鼓動了門簾,看來像是在揮手再見。

「真的喜歡我……」苗夢瑤愣了半晌,將手機拿出,像在指揮什麼一般的用手指滑了滑,「這個小傢伙想的太天真了……我還有一張王牌呢……喂?江女士?你那邊應該有認識駭客吧?是的……我要請他們駭入一個人的手機……」

◎ ◎ ◎

「什麼?你就這樣不幹了?為什麼,不是做得好好的嗎?……拜託!你可是我們公司未來的救生艇,我們大家可要靠你吃飯呀!錢仔,喔不,錢哥……拜託你考慮考慮!」

「是的,很抱歉,因為有些私人情感的問題……」

「蛤?你倆這麼快就……?唉,好吧,畢竟感情這一關本來就很難過。像我以前的老婆,雖然溫柔婉約,但不知道怎麼搞的,總是喜歡趁睡覺時把我綁住,還塞蘋果到我嘴裡,怎麼溝通都沒用,實在受不了……」

啥……?聽見這事,錢尋真一整個哭笑不得。

賈老闆擦完眼淚,「好吧,唉……天下無不散的筵席,你……你就好好保重吧。反正你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我……我……嗚嗚嗚嗚嗚嗚!」剛剛擦完了眼淚,賈老闆的眼淚又狂湧而出,似乎是怕被尋真看見這難堪又滑稽的一面,他屁股一挪,轉過身去,用背影對著錢尋真。

咦?……梅大姐果然不是那麼無情嘛。賈老闆的這個舉動讓錢尋真對「死亡背影」有了另一種解釋,對賈老闆深深一鞠躬。

離開炸妻公司之後,錢尋真騎著腳踏車,衝出炸妻公司前的小巷,又穿過大馬路,經過好幾轉,一口氣騎到了熟悉的黃昏市場。

此時是下午,還沒營業,不過錢守無已經開始在整頓,令人小有意外的……錢衛也在這市場之內,正在錢守無攤位旁擺攤。

他並不是擺炸物,而是擺著一些五金之類的商品。

錢尋真瞧見錢衛時,瞪直了眼,錯愕了一陣子。

「……怎麼了?你不是已經從哥哥那邊知道叔叔被辭掉了嗎?怎麼看見我你卻這麼意外?」錢衛正在將皮帶一類的東西擺上桌子。

「……可是我記得,以前叔叔好像有說過……做什麼都好,只要不是作奸犯科,或者是像哥哥那樣在夜市擺攤……結果現在自己也來擺攤了……這樣不算是違反自己的原則嗎?」

聽見這話,錢衛與錢尋真兩人互視一眼,接著不住前仰後合,捧腹絕倒,差點撞倒自己的貨物。

「就算是推理天才,尋真也想不通這麼簡單的道理嗎?」錢守無笑說,「叔叔要你不要來擺攤,是因為真的太辛苦了,跟作奸犯科沒有關係啦!」

應付眼前的客人之後,錢衛笑說:「是呀,或許去徵信社工作也真的不錯,有時候薪水甚至還比當警察還高的樣子。」

錢尋真微微一笑:「我現在算是沒有工作了。」

錢守無愣愣著說:「真的假的呀!」

錢尋真便將自己的兩難說了出來。

「你這樣不是犧牲自己嗎?不會吧?」錢守無忙著說:「快!快去跟梅姐說苗夢瑤背叛,保住自己的工作!不然你這樣下去,苗夢瑤一樣會背叛,梅姐會發現你放水,對你們兩邊都沒有好處!」

錢尋真嘆了一口氣,「沒有辦法……真的沒有辦法……因為我是真的喜歡她呀。」

「你這樣喜歡她,對你有什麼好處呀!」

錢衛一直沒有插話……這倒不是因為對這群小夥子的想法感到不耐,而是因為錢尋真後面來了一個人。他手指比著那人。

錢守無看著,愣了片刻。

錢尋真轉過身子……那正是苗夢瑤。

「妳……妳怎麼來了。」

「怎麼不能來……你這卑鄙小人手機也不接!要不是之前去你家時你說過哥哥在擺攤,我根本找不到你在這。」

「啊……?」錢尋真雖然被人說過運動神經不行,腦袋天然,但是還真沒聽過有人說他是卑鄙小人。

「你故意留下一條路,讓我……讓你、讓梅姐都能齊美的不是嗎?」

「我留下了一條路?」

「還裝傻?只有讓我回到薔薇公司,我們才能一起過之前那樣的日子不是嗎?」

「你……你願意回到公司!可是……你這樣有辦法回到公司嗎?」

「妳不是說梅姐只是懷疑我,還沒有鐵證嗎?我請駭客將賈老闆手機裡的負面新聞都收刮滿滿了,把這些給梅大姐,應該沒有問題吧?──這你應該也知道吧?你這卑鄙小人!明明就是你算好的安排呀!」

「這……」錢尋真轉過頭瞧著叔叔和哥哥。

錢衛忙著跟不知道究竟買了幾條皮帶的人妻們聊天,要他們省著點買。錢守無則一邊替炸物裹粉,一邊向一旁的人妻們推銷。但聽見他們對話的時候,這兩人都賊賊的笑了。

尋真摸著自己的大捲髮,跟著苗夢瑤說話,苗夢瑤說著說著,突然鼓起了嘴,一把捉上尋真的捲毛。

今年的冬天,令人看見的都是溫暖呢。
寫這個後記或許會有點暴露年齡,不過實質上很多人早就知道我是大叔,而且很多大叔一直很好奇我究竟是活在哪個古老年代的人。我有點像是漫威最新版的蜘蛛人,都懂很多超級古老電影和音樂,重點是又變老了那樣,所以我還是就放開手下來寫好了,哈哈。

說到我跟推理的淵源,就得要談到我非常古老以前的出書作品──跟天主教幾乎沒有關係的《天主的劇本》──其中一位主角就是以驚人的洞察能力與各大非常人水準的對手周旋,最後靠著推理能力,找出了某超強的犯人。

最近我在重新寫過以前的大長篇故事,《無刃止戰錄》,裡頭一些角色也是靠著洞察力在與敵國鬥智。雙方你來我往,各有算計,都能料出兩國之間的機心。

之前入圍閱悅比賽的作品《戀愛攻防(充滿新機與謎團的成人戀愛啟蒙社)》,雖然感覺這比賽似乎要流標了,但也是「戀愛*推理」的內容。

應該很多人會納悶,怎麼什麼都有沾到推理的感覺?這無庸置疑是因為在我自己的小說啟蒙初期,幾乎都是在品嘗著「武俠*推理」的古龍小說。認真看來,古龍故事的推理結構,也不是那樣完善,但終究可以造起懸念,而且很多推理故事也差不多啦,劇情翻轉比較重要,究竟是怎樣完成推理的判斷就是次要的了。

因為跟推理很有緣,卻從來就沒有寫過純推理的故事的緣故,於是我就嘗試著動筆了。

在台灣,並沒有本土的現象級的推理故事,現在大概比較家喻戶曉的,還是柯南和金田一。天啊,這是我國中小時剛連載的作品了。咳。這兩部作品最大的共通點,就是主角是高中生,但是我細細考究了一下,不論是我那年代的高中生,還是現代的高中生,都沒有那樣的環境的。不用懷疑,就算是天才,也不可能在各種案件之下扮演領導的角色。再說了,就算是日本,這種工作,也輪不到偵探來做。

那麼,現實的偵探是什麼模樣呢?

答案是,徵信社的模樣。

於是,我將一個高中生放到了徵信社,想要寫寫看會變成怎樣。而我,又將解謎的過程做了些調整,讓主角變成了「防範未然」的模式。有些編輯說這故事有赤川次郎的味道,我覺得這也算是很大的讚美,要是願意讓我出實體書就更好了,哈。

話說,現在認識東川篤哉和東野圭吾的就不錯了,前一個世代的輕推理領頭人物應該認識的不多吧?編輯是哪一個世代的呀?哈哈哈。

好了,既然是推理故事的結尾,那麼這邊也不免俗的來出一個謎題好了(是阿X博士嗎?)。

一日,公司內部要三分的信箱和skype密碼,可能是要看看我有沒有拐騙一大票有娃的人妻之類的,因為三分經常在金魚腦和理性腦之間切換,一時忘記了剛進公司時就設立的密碼,於是花了許多時間,將幾本筆記本翻了個遍,終於,找到了。

筆記程列方式扣除其他雜七雜八之外,如下兩組:

1234@公司英文名.com
Aj;fjifaa;f

1234@公司英文名.com
Jas;js;idfd

請問一下,哪一組是公司信箱,哪一組是skype帳號密碼呢?













答案是:上面那一組是公司信箱,下面那一組是skype帳密。

原因:skype帳號同公司信箱,那麼表示是先有公司信箱才去辦skype帳號的,依照書寫順序,自然是上面的是公司信箱的帳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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