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奇幻創作] 邪刀．魔劍．菩提心

邪刀．魔劍．菩提心

蒼蒼古寺，人煙幽微。一位老僧正閉目而坐，已有七日。大殿外的鐘塔上，一雙眼，亦緊盯著，同樣七個日夜。環視大殿之中，坐落著一尊文殊菩薩像，手持一劍。在菩薩像的背面，雕刻的，卻是忿怒金剛尊，名大威德，手持一刀。這一劍一刀，一白一綠，無刃無鋒，清澈通透。並非人間金石所鑄，乃由天晶蘊化而成。如此神光內斂的一副刀劍，卻曾有邪刀魔劍之名。

十年前的古寺，同樣的老僧，同樣的刀劍，同樣那雙緊盯的眼。唯一不同的，是心。「我族當中，已無對手，武海浩瀚，欲渡何方？」一位嗜武成癡的阿修羅，如是苦惱。偶然間際，瞥見遠方一點靈光，意動形隨，飄然已至。

阿修羅一族類，本不俱如人類般肉身，而是一種具有主體意識的能量聚合身。由於一般人類肉眼並無法得見其身，姑且就稱之為幻身。而幻身比之於肉身，受空間所限制的質礙之力，便小了許多。

行至古寺門外，便見兩旁柱上字句：「邪刀斬三業、魔劍破三毒。」再看中間所懸匾額，竟空白無一字。「此寺甚奇，匾額無字，無名可稱。柱上字句更是荒謬，三業者，殺盜淫，三毒者，貪嗔癡。既是邪刀魔劍，又何能斬破三毒三業？」心中思忖之際，幻身穿門而過，欲找尋靈光所顯之處。甫入寺，一股清聖之氣拂來，當下身隨心轉，遂將幻身具化成形，以抗其威。豈料，清聖之氣旋即消散，只餘下淡雅蓮香，如同路引，直至大殿。

腳步停駐於殿外，眼前只見一老僧，閉目而坐：「施主了得，幻身化形的功夫，想必族類之中，已是少見。不遠千里前來，有何指教？」來者答道：「老僧明眼人矣，不敢欺瞞。在下愛武成癡，見此一刀一劍，乃神兵珍器，心嚮往之。」老僧續問道：「取刀劍之後，又當如何？」來者毫不猶豫：「強絕三界，誰能爭鋒！」八字鏗鏘有力，迴繞大殿之中。老僧聽此回答，緩緩睜開雙目：「以施主現下之心，與此對刀劍無緣。若執意取之，且看君之造化」老僧語畢，又緩緩閉上雙目。來者聞言之後大喜，一句：「多謝老僧成全…」同時身影急旋，以迅雷之速取下刀劍。

來者昂然而立，左握刀，右執劍，守元抱一，急欲收斂精神而駕馭刀劍。霎時之間，精神意識與刀劍靈光相互交感。不到一盞茶，來者突然仰天狂嘯，刀劍落地。閉目而坐，從未動過分毫的老僧，單手拂袖一揮，便如春風托羽般，刀劍翩翩歸位。至於來者，狂嘯過後，頹然跪地。口無語，面容一片死灰。

哀大莫過於心死，尤其對於阿修羅族類的幻身來說，心意識所受到的巨大衝擊，影響是十分深刻的。

殿外，鳥語蟲鳴依舊，「如何？」：老僧簡單兩字，透著無限暖意。來者答道：「滿身罪業，從此心不得安…」老僧起身，行出殿外：「由何處生，從何處滅。罪由心生，當從心滅。如是，如是…」身影雖已遠，所言猶在耳。於菩薩像前，來者跪而不語，閉目觀心。至隔日，老僧早課之際，殿外鐘塔上的一條身影，敲出了宏亮無比的聲響。老僧同樣地，喃喃唸道：「如是，如是…」

晨鐘暮鼓，十年寒暑。老僧自知壽元將盡，入涅盤前，再次問道。「如何？」相同二字，但來者已非來者。「知幻即離，不作方便。離幻即覺，亦無漸次。」鐘塔上的身影如此答道。言落，老僧莞爾，花開果熟，微妙情懷，在不言之中。

只見老僧，緩步入殿：「依君所悟，劍名鏡花，刀喚水月。臨別之際，姑且送老朽一程…」鐘塔上的身影不語，老僧則閉目而坐。如是過了七日，鐘塔上的眼，始終不敢鬆懈。眼是舊時眼，但心非來時心。時已至，老僧身上火光大作，緩緩而道：「此生已盡，梵行已立，所作皆辦，不受後有。」待火光消散，仍見老僧閉目而坐之姿。但見鐘塔上的身影，蓄足全力，猛然而擊，敲出驚天之響。在聲響接引之下，老僧如灰化一般，身軀點滴散落，隨風歸於天地。

石破天驚之擊，百里可聞。來者再次步入大殿，不禁憶起十年前的光景。當時手握刀劍，一心欲使神兵認主，但卻不知刀劍乃天晶蘊化。而天晶之效其特別處，能讓持有者，暫時擺脫三毒三業之障，瞥見清淨本然自性之心。同時也能悉知，往昔所造之業因，將受如何之業果。那些以爭強或名利之心，強取刀劍者，在乍見本心知悉業果後，多數皆羞愧而自盡，少者失魂落魄，鬱鬱一生。取刀劍者非死即瘋，於是邪刀魔劍之名，由此流傳。

稽首後，取下刀劍，置匣中，轉身步出大殿。行至古寺門外，背上刀劍仍在匣中，身未動，氣自發。本來空白匾額，多了四字：「菩提心故。」刀雖非是真邪，劍也非是真魔，但持菩提心故，即便真是邪刀魔劍，亦能廣作佛事，破三毒斬三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