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分享] 攝影「素人」之心 II

打從一頭栽進攝影世界開始，小菜手就經常自問：「攝影對我的意義究竟是什麼？」數年來，我不停地拍照、不停地思考、不停地研究攝影技術、不停地鑽研攝影書藉，對於攝影的一切並不算是陌生，但是對於這個問題，始終找不到一個明確的解答，心裡總是感覺少了點什麼......

直到接觸了柯錫杰大師的書，了解了所謂的「心像攝影」，我才恍然大悟，原來我在攝影的路上所一直追求的，不就是想要拍出自己「內心的風景」嗎？ 嗯，是的，「內心的風景」，真是一個超完美的答案，補上了這塊最後的拼圖，我的心從此不再有缺憾、不再有迷惑，我的靈魂終於圓滿，我終於找到了生命中的明燈......噁......看到這兒，您是否有一陣頭暈想吐的感覺呢？

這......的確，小菜手這回要和大家探討的東西確實很「芭樂」，「芭樂」到像好萊塢電影常說的「Follow your heart」一樣「芭樂」，「芭樂」到像網路上常說的「莫忘初衷」一樣「芭樂」，但是...反過來想想，這些幾乎趨近於是「廢話」的東東，為何可以「芭樂」到成為人人朗朗上口的經典名句？背後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因為人類最大的毛病，就是在追求每一項事物的過程中，都會自然而然迷失在表象的世界中，忘了傾聽自己心裡的聲音，所以總是得有人一巴掌打醒你，讓你猛然覺醒，知道自己的 heart 在想啥麼、知道自已的初衷在想啥麼......

或許你會說：「啊拍照就拍照啊，想那麼多幹嘛，我心裡在想什麼很重要嗎？」 呃...這麼說也沒錯啦，如果你拍的照片都是攝影入門書上的照片，那確實只要拍得漂亮就好，其他完全不重要，可是......當我拍了一張像這樣的照片，而且居然還敢拿出來在 Mobile01 這麼危險的地方獻寶的時候，我的腦袋瓜裡頭在想啥麼就非常重要了：



小菜手原本想拍的東西很單純，就是母猴抱小猴的天倫之樂照片，可惜這對母子似乎不太喜歡我，一見我提起相機就立刻別過頭去，完全不給我面子...... 可是就在此時，正好走過了一對情侶，我毫不猶豫地把握時機按下了快門。或許你會說：「啊這是在拍啥鬼啊？沒事拍猴子的背幹嘛？這是啥爛照片......」 可是，對我而言，我看到的不是連猴子臉都沒拍到的爛照片，而是一張可以說故事的照片，猴子母子和情侶遊客之間的對比，當場激發了我許多許多的思考和聯想......

最近小菜手在研讀《攝影不能只靠直覺》這本書，雖然它的原始書名有 Creative 這個字眼，其實書中並沒有太多新穎的觀念，不過作者拍的照片倒滿值得一看的...... 這本書中有兩句攝影名言說得非常棒，一句是鼎鼎大名的 Ansel Adams 說的：「出色的攝影作品能充分表達攝影師對於景象的深刻感悟，真實傳達攝影師對於人生的領悟。」另一句則是 Wynn Bullock 說的：「眼見為真，你的眼界有多高，世界就有多大。學習用新的角度看世界，你的人生會因此更寬廣。」

若以小菜手最愛拍的蝴蝶為例，拍攝蝴蝶的主流作法大致有兩個方向，一個是把蝴蝶拍得唯美：



另一個是把蝴蝶拍得纖毫畢露：



只要技術到位、器材到位，要做到這兩點並不難，只要你的器材比我好、技術比我強，要拍得比我更好是輕而易舉的事。然而，拍蝴蝶難道只有這樣而已嗎？

假如我們把自己的眼光只侷限在「拍照」這件事情上，那麼的確只是這樣而已，器材再好、技術再強，拍出來的不過就是「漂亮的蝴蝶照片」和「更漂亮的蝴蝶照片」之間的差別罷了。我覺得「攝影」不應該只是「把照片拍出來」這樣簡單的事，「如何把照片拍好」雖然是很重要沒錯，可是對於攝影的思考假如一直停留在這個層次，只會顯得我們的眼光太短淺、心胸太狹隘，沒有辦法去看到更多的東西......

那麼，怎樣才能看到更多東西呢？

我們不妨假想自己搭上時光機，回到自己第一次拍出高興到三天睡不著覺的得意作品的那一刻，重溫一下當時的心情，然後再來看看這張照片：



以時下主流的審美標準來看，這張既模糊又沒有構圖可言的照片肯定是張失敗的爛照片，但是對小菜手個人而言，它卻是一張意義重大的照片。素有「蝴蝶王國」美譽的台灣，擁有許多珍貴的國寶級蝴蝶，其中大多數都很難拍得到，而生活在南部地區，又比較容易找到的保育類蝴蝶，大概就是這張照片所拍的黃裳鳳蝶。小菜手花費了不少時間和體力，好不容易找到了一處可以觀察到黃裳鳳蝶的地點，可惜既無天時、更無地利，該處是一個狹窄的陡坡，再加上草長到超過我的腰部，嚴重侷限了我的移動能力，沒有機會靠近蝴蝶，而且周圍林木茂密，光線條件不太理想，去了好幾趟都沒能得到理想的收穫...... 終於有一回，一向躲得離小菜手遠遠的黃裳鳳蝶，居然降落在我幾乎快要伸手可及的地方，眼見機不可失，我立刻舉起相機，可是卻發現距離太近無法對焦，連忙倒退了好幾步，在一陣慌亂中拍下了這張模糊的照片，待我站穩腳步打算好好拍攝時，蝴蝶也翩翩飛舞到別處去，再也沒有這種好康機會了...... 因此，在別人眼中的一張爛照片，在我的心中卻有可能是一張獨一無二的好照片......

基本上，照片雖然必須透過機器才能產生，但它終究是「人」的產物，不是「機器」的產物，原本就不應該有所謂的「標準規格」，即使有，那應該也只是商業攝影師才需要知道的事。拋棄掉世俗所定義的審美標準，對於小菜手這種攝影世界的「素人」來說，攝影這件事情其實非常單純，就像我一開始說的，透過照片看見自己「內心的風景」。

從這樣的觀點出發，攝影其實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我不必去理會那一大堆「XXX 如何拍」所教的，「遇到 X 場景必須使用 Y1 焦段的鏡頭 + Y2 光圈 + Y3 秒快門，然後再依序執行 A 、 B 、 C 三個動作」這類讓人「霧煞煞」的公式，而是專注在享受整個拍照的過程～～ 假如我在拍蝴蝶時，只把心思花在我的光圈該開多少、我的快門要調多少、我該從哪個角度來拍比較漂亮，那麼我將永遠不會注意到，在我拍照的時候，這隻蝴蝶居然轉過頭來盯著我看：



這一眼讓我當下感到無比震驚，即使是蜥蝪轉過頭來盯著我看也沒那麼震驚過：



因為常在野外拍照的話就會了解，蜥蝪基本上可以分成三種，一種是普通蜥蜴，遇到人就一溜煙的神隱去了，連讓你看到的機會都沒有，另一種則是蜥蝪哲學家，充滿好奇心，會盯著你瞧，研究你在做什麼，還有一種則是蜥蝪名模，牠不只不會跑走，甚至還會大方的擺 pose 讓你拍：



被各種生物盯著看久了，也就不覺得有什麼好大驚小怪了，有時候甚至還會覺得，是不是連蜘蛛也在盯著我看呢？



呃......不好意思，扯太遠了...... 我的意思是，小菜手在野外被動物盯著瞧，也不是第一次了，可是從沒想過，居然連蝴蝶也會轉頭過來盯著我瞧，真是打從娘胎出來未曾見過的奇事哩......

由於我並不希望自己像強迫症一樣，非得照著達人們所定義「XXX 如何拍」的準則以及審美觀點來分析照片，於是我可以很自在的因為色彩和光線而喜歡一張照片：



也可以很自在的因為蝴蝶舞動翅膀的感覺而喜歡一張照片：





甚至，我還可以很自在的，去追尋自己心目中那種如夢境一般的照片：







喜歡，是不需要任何理由、不參考任何規則、不依循任何標準的，只要敞開心房，拍攝蝴蝶的方法可以有無限多種，而拍攝花朵當然也一樣，雖然浪漫唯美的風格比較討喜：





但是，花並不是就只有這麼一種呈現方式而已，例如昂首枝頭，一枝獨秀，是一種孤傲的美：(看過甄嬛傳之後，拍下這張照片，讓我特別有感觸......)



遠離群花，兀自傲立在雨中，是一種堅忍的美：



甚至，我可以更大膽的去嚐試如何拍出類似國畫的質感：



或是類似手繪的風格：



當我的動機是很用心的去欣賞、去了解每一朵花，而不是只為了將它們拍成照片的時候，即使只是路邊遇見的小花，也能讓我拍得津津有味：



想要拍好一張照片，拍照的技巧無疑是很重要的，因為它是基本功，就像蹲馬步一樣，沒有練好就啥都甭談了，然而技巧卻不是決定一張照片好壞的關鍵，真正決定成敗的，是你如何用「心眼」而不是「肉眼」去看世界......

用心去擁抱身旁的一切，你會發現眼前所見的一景一物，無一不是美景。號稱台灣尼加拉瀑布的十分瀑布，想必有許多人想要觀賞它氣勢磅礡的美～～ 但是遇到沒水怎麼辦呢？或許有些人很失望，而我則選擇細細品味此時的娟秀之美：



有時，好風景也未必一定得到大瀑布去觀賞，只要用心，即使只是山中一條像排水溝一樣小的小溪流，也能令人感受良多：



或許有很多人會覺得，拍風景照一定要藍天白雲、一定要青山綠水、一定要碧海藍天：







然而，當真是如此嗎？

假如小菜手存有這樣的想法，我將會失去很多，因為我沒有在下雨天出門的話，我就沒有機會看見雲霧繚繞、氣象萬千的山巒：





如果我天真的認為藍天才是王道、陽光才是王道，那麼我將永遠無法了解，我心目中的仙境應該是什麼模樣：



雖然壞天氣總是惹人討厭，可是有時我反而得回過頭來感謝壞天氣，因為厚重的濃霧把背景整片化為空白，讓我得到一張構圖簡約、純淨，隱約散發出禪味的照片：



在柯錫杰大師的《心的視界》裡有這麼一段文字，始終在小菜手的心頭縈繞不去，就像跑馬燈一樣，三不五時就會在我的腦袋瓜浮現出來：

　　常有年輕人興沖沖拿他們拍的照片給我看，大部分都是很漂亮的照片。我總是對他們說，「你拍的照片太漂亮了。」太漂亮，以至於看不到攝影者的心。懂得攝影技巧並不是學攝影的第一步，什麼是你自己的眼光，自己的美感，才是最重要的。如何培養、充實自己的內涵，這是攝影作品走向藝術作品之路上的第一門功課。藝術成就來自於人生態度，沒有敏感的心，看不到宇宙的奧秘。

在小菜手的觀念裡，風景照有兩種，一種是拿來做月曆、做明信片的那種風景照，而另外一種，則是可以反映心境的風景。

懸崖邊上，枯黃的野草，是一種孤寂的心境：



荒涼的海岸，陰沈的天空，毫無疑問的，是一種憂鬱的心境：



越是簡單的風景，反而越是能夠勾動心頭的千絲萬縷，面對平靜的海面，心中卻是翻騰不已：



有時，面對同樣的景物，隨著心境的不同，也會產生不一樣的感受。例如去年我在溪頭遠遠望見的兩棵樹，很湊巧的，今年又從杉林溪的方向看見了它們，但是去年它們給我的感覺是蒼茫，而今年我看到的則是空靈：



當你所拍的照片能夠和你的心境產生連結的時候，你會發現拍照其實是件很簡單、很自然的事，就像我們說話一樣，說話是為了把心裡面所想的東西表達出來，同樣的，拍照也是為了把心裡面所見到的東西呈現出來。

在晴空下，我可以透過山丘上的樹，抒發希望與朝氣的感覺：



在大霧瀰漫中，我可以透過粉紅的櫻花樹，抒發清麗與脫俗的感覺：



大雨過後的樹，引領著我踏入夢想的國度：



曠野上的樹，使我恍若找到了回家的路：



從前，對於拍照，我會想很多，但是，現在我什麼都不去想了...... 這並不代表我不再拍照，其實我比以前拍得更多，只是我拍照不再用腦袋去思考，而是用心去感受。因為如此，我不會給自己限制題材，看到什麼覺得喜歡就拍下來，於是，低頭看到地上投射的燈光，心中有所感觸，我拍：



抬頭看到天上的陽光，心中有所感觸，我又拍：



轉個頭看到黏在欄杆上的落葉，心中有所感觸，我還是拍：



帶兒子出去溜滑梯，心中有所感觸，我拍：



到湖邊散步遇到絕讚的一對路人甲，心中有所感觸，我又拍：



回到家裡，看著缸中的孔雀魚，心中有所感觸，我還是拍：



原本只是小菜手一年一度的自 high 文，很厚臉皮的 po 在 Mobile01 ，卻不知不覺的寫成了一個攝影「素人」系列，到了這一篇算是對整個系列做了一個總結，拉拉雜雜寫了一大堆，其實四篇文章從頭到尾所談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心」的重要性。小菜手寫這些文章沒有啥麼特別的目的，只是想拋磚引玉，探討在論壇上極少見到，也極容易被忽略掉的一些觀點，感謝過去許多網友們對這個系列的支持與迴響，讓小弟能夠有動力一直寫下去...... 這四年來，小菜手不知道自己在攝影上究竟有沒有進步，不過可以肯定的是，照片就像一面可以照見內心的鏡子，透過攝影，能夠讓我更加了解自己。

嗯......想說的都說完了，接下來要寫啥麼呢？ 這......算了，反正那是明年才需要煩惱的事，別管這麼多，出門拍照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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